自律的人生才是自由的
為什麼自律很重要？
——自律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品質之一
作者：王路（鏡相專欄作者）
小時候，受了很多故事的騙。經常看到這樣的電影橋段：功夫遠遠不如對手的人，被打趴下了，想到某句叮囑，突然從地上奮力躍起，把對手徹底打敗。
這是蹩腳的文藝修辭手法，叫“欲揚先抑”。小學課本上總是提到。要表現一個人的頑強，就把他的對手塑造成十分強大，然後，由於意志的力量，他最終戰勝了不可能戰勝的人。
稍微看過一些比賽就會知道，
自作聰明的人總是高估欲望的力量。而且，會換個名稱，把它叫意志的力量。其實，欲望和意志是一碼事，換成英文的will就會看得更清楚。長跑考驗的不是意志，不是咬緊牙關死撐一下，就能跑第一。長跑考驗耐力，能不能跑下來，能跑多快，取決於你背後訓練過多少小時。如果以為欲望的力量可以壓倒持久的訓練，
練武術的人講究站樁。站樁是內家拳。沒有站樁的功夫，每天早晚各打一套太極，打上十年，和別人交手，還是不行。站樁看起來簡單，只要每天堅持半小時，半年之後，身體就會有明顯的變化。外家拳也一樣，沙袋打破二十個，拳頭就硬了。
讓一個人每天打太極，很多人不排斥，但要讓他每天站樁一小時，打沙袋兩千次，很多人就堅持不了。
從前，我最欣賞的品質是聰明，後來，發現聰明沒有多少用武之地，真正起作用的是自律。聰明是什麼呢？聰明會讓你變得更像你，自律則讓你變得不太像你。聰明讓你在眼前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但它沒有辦法改變方向。
一個賣菜的人靠缺斤短兩掙了些錢，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很聰明，
明知道發脾氣不對的人，還是要發脾氣，看起來是面子問題，其實牽涉到背後對自己的認同。一個人不肯輕易地否定自己，哪怕做錯了，也拒絕承認，
我見過一幫這樣的小孩，考完試，問他考得怎麼樣，他說，考得不好，才99。問他有多少人考100，他說，沒有，90分以上的就我自己。又說,我不跟人家比，我只跟自己比。——他不知道這種話很討厭，只知道從這種話裡得到了快感，就會認同它並持續下去。長大之後，人家問他生意做得怎麼樣，他就說：一點小生意，一年忙到頭也就掙個一兩百萬，不能跟你們吃公家飯的人比呀。
之所以會把周圍人反感的行為視作聰明，正因為他們在日常的小事中，一點點強化了對自己的肯定。往深處說，是缺乏自省和自律。自省是哪怕你覺得自己做得很對了，也要問一句：別人真的這樣看嗎，我的判斷真的沒有偏頗嗎？自律是通過不斷的練習，把這種功夫強化。
一個人過了25歲之後，優點所起的作用會越來越少，缺點所起的制約會越來越大。小孩的毛病容易被寬恕，世人會因為他的聰明而對毛病視而不見，但成年以後，情勢就會反轉，別人可能不再因為他的優點而喜歡他，卻容易因為他的毛病而討厭他。聰明在少年時期發揮作用，成年之後，自律將漸漸取代聰明。
自律是趨於收斂的氣質。它不是把你按照現在的樣子塑造得更加牢固，而是要瓦解你的樣子，重新塑造。在重塑的過程中，你可以有選擇地保留優點，銷去缺點。表面上看，自律似乎限制天才的發揮，實際上，自律為天才的持久發揮掃除更多障礙。
自律是約束自己的聰明。聰明好比馬鞭，而自律是韁繩。聰明會驅策你向前，自律則讓你能夠掌控。騎馬不一定需要馬鞭，但一定需要韁繩。
《天龍八部》裡，掃地僧對蕭遠山、慕容博、鳩摩智等人說，練功之人，需要用佛法來化解修習上層內功對自身造成的損傷。修習上層內功，未能傷人，先已傷己。這是絕佳的比喻。一個在事業上取得成就的人，在享受成就帶來的好處之前，先要受到衝擊。如果不能承受，成就會把自己壓垮。足以化解成就帶來的衝擊的，就是自律。
自律讓一個人配得上站在更高的地方，接受更猛烈的風暴襲擊。謹飭而有規律的生活，讓他更有力量抵擋八風的撼動。面對利、衰、毀、譽、稱、譏、苦、樂，能夠立定腳跟，不至於意亂神昏、得意忘形。
如果沒有自律的美德，成就越多，束縛就越多。能力本來是讓人更加自由的東西，卻因為附著其上的瓜葛，而成為制約。一個人沒有本事的時候，倒容易活得自在。稍微有些力量，有求的人就蜂擁上門了。這讓他滋長錯覺，認為自己很重要，憑空生出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來。
一個人越是有力量，就越容易認為很多事情缺不了自己。他不能把業已取得的成就消化掉，成就就會變成障礙。在這種轉變中，力量增加了，自由卻減少了。滿足欲望的力量增長的時候，如果不用自律來裁抑，欲望增長的速度就會超過力量增長的速度，距離自由也就越來越遠。
欲望是動態變化的，會隨著你滿足它的能力而不斷調整。比如，夏天，外面34度，我坐在房間裡吹著空調，很開心，狀態可以打90分。過了會兒想，90分畢竟不是100分，怎麼才能更舒服呢？買包薯片。買了薯片，發現缺瓶啤酒。啤酒有了，發現還缺一場球賽，但是沒有哪個球隊會臨時安排一場比賽並轉播。想看比賽而不能，只能百無聊賴地吹空調，狀態變成60分了。
這種現象應該倒過來分析。當我剛剛從戶外進入房間，吹上空調的時候，沒有意識到缺什麼，狀態是100分。意識到還可以改進現有的狀態時，雖然周圍的物質條件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滿足感卻降低了，只有90分。明確意識到缺薯條，80分，意識到缺啤酒，70分，意識到缺比賽，只有60分了。好在並沒有比賽。如果比賽也得到滿足，因而意識到缺個姑娘，就會糟糕到只剩20分了。
自由和擁有什麼沒關係，和缺什麼有關係。小的欲望得到滿足，大的欲望就會滋生。滿足它的難度越大，越不自由。日常生活中，越是簡單的、容易滿足的事情，越是頻繁地給我們帶來不自由。難以滿足的事情不會引起過度的追求和注意，倒是容易滿足的事情在一時不能滿足時會讓人沮喪。平常，我最頻繁感受到的不自由是沒有wifi，比沒wifi更加不自由的是沒有信號，比沒有信號更加不自由的是手機沒電。
當我決定接受手機沒電的事實，開始不管手機，去做別的事情，慢慢發現其實沒那麼糟糕。真正糟糕的是，看見還有一格信號，刷一次網路，打不開，緩衝，還是打不開，再刷，依舊打不開，重啟接著刷，仍然打不開。這是在沒有任何實質損失的情形下，讓人的情緒從高漲變到低落的最快方式。透過它，很容易看清欲望對人的束縛。
我每次點了雞腿堡和可樂，聽著音樂吃著霜淇淋的時候，都會覺得很幸福，覺得比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自由。吃完雞腿堡回家，發現還有工作沒做，卻想多享受一會兒。床前堆著很多書，又沒有哪一本特別想看，於是開始刷朋友圈，刷完一遍，再刷一遍，依然找不到事情做，開始有點不痛快。
這種不痛快並不強烈。它非常的隱蔽，像是鈍刀割肉，隱蔽到如果你沒有靈敏的嗅覺去追蹤的話，幾乎不能察覺。然後，連你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突然鬱悶了。你會覺得鬱悶是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就鬱悶了。
這正是放縱帶來的不自由。刷朋友圈是有微小快感的事情，極容易滿足。但完成工作是艱難的事情。艱難的事情得不到解決，轉而通過在微小的事情上得到快感來彌補，就是放縱。放縱會導向更大的不自由。
與之相反的是自律，自律像一道防火牆，避免了欲望之火從一處領地逾越界限燒到另一處。一個人自律的功夫越純熟，就越擅長駕馭和調伏欲望，也因此更加自由。
延伸閱讀：
之所以會把周圍人反感的行為視作聰明，正因為他們在日常的小事中，一點點強化了對自己的肯定。往深處說，是缺乏自省和自律。自省是哪怕你覺得自己做得很對了，也要問一句：別人真的這樣看嗎，我的判斷真的沒有偏頗嗎？自律是通過不斷的練習，把這種功夫強化。
一個人過了25歲之後，優點所起的作用會越來越少，缺點所起的制約會越來越大。小孩的毛病容易被寬恕，世人會因為他的聰明而對毛病視而不見，但成年以後，情勢就會反轉，別人可能不再因為他的優點而喜歡他，卻容易因為他的毛病而討厭他。聰明在少年時期發揮作用，成年之後，自律將漸漸取代聰明。
自律是趨於收斂的氣質。它不是把你按照現在的樣子塑造得更加牢固，而是要瓦解你的樣子，重新塑造。在重塑的過程中，你可以有選擇地保留優點，銷去缺點。表面上看，自律似乎限制天才的發揮，實際上，自律為天才的持久發揮掃除更多障礙。
自律是約束自己的聰明。聰明好比馬鞭，而自律是韁繩。聰明會驅策你向前，自律則讓你能夠掌控。騎馬不一定需要馬鞭，但一定需要韁繩。
《天龍八部》裡，掃地僧對蕭遠山、慕容博、鳩摩智等人說，練功之人，需要用佛法來化解修習上層內功對自身造成的損傷。修習上層內功，未能傷人，先已傷己。這是絕佳的比喻。一個在事業上取得成就的人，在享受成就帶來的好處之前，先要受到衝擊。如果不能承受，成就會把自己壓垮。足以化解成就帶來的衝擊的，就是自律。
自律讓一個人配得上站在更高的地方，接受更猛烈的風暴襲擊。謹飭而有規律的生活，讓他更有力量抵擋八風的撼動。面對利、衰、毀、譽、稱、譏、苦、樂，能夠立定腳跟，不至於意亂神昏、得意忘形。
如果沒有自律的美德，成就越多，束縛就越多。能力本來是讓人更加自由的東西，卻因為附著其上的瓜葛，而成為制約。一個人沒有本事的時候，倒容易活得自在。稍微有些力量，有求的人就蜂擁上門了。這讓他滋長錯覺，認為自己很重要，憑空生出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來。
一個人越是有力量，就越容易認為很多事情缺不了自己。他不能把業已取得的成就消化掉，成就就會變成障礙。在這種轉變中，力量增加了，自由卻減少了。滿足欲望的力量增長的時候，如果不用自律來裁抑，欲望增長的速度就會超過力量增長的速度，距離自由也就越來越遠。
欲望是動態變化的，會隨著你滿足它的能力而不斷調整。比如，夏天，外面34度，我坐在房間裡吹著空調，很開心，狀態可以打90分。過了會兒想，90分畢竟不是100分，怎麼才能更舒服呢？買包薯片。買了薯片，發現缺瓶啤酒。啤酒有了，發現還缺一場球賽，但是沒有哪個球隊會臨時安排一場比賽並轉播。想看比賽而不能，只能百無聊賴地吹空調，狀態變成60分了。
這種現象應該倒過來分析。當我剛剛從戶外進入房間，吹上空調的時候，沒有意識到缺什麼，狀態是100分。意識到還可以改進現有的狀態時，雖然周圍的物質條件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滿足感卻降低了，只有90分。明確意識到缺薯條，80分，意識到缺啤酒，70分，意識到缺比賽，只有60分了。好在並沒有比賽。如果比賽也得到滿足，因而意識到缺個姑娘，就會糟糕到只剩20分了。
自由和擁有什麼沒關係，和缺什麼有關係。小的欲望得到滿足，大的欲望就會滋生。滿足它的難度越大，越不自由。日常生活中，越是簡單的、容易滿足的事情，越是頻繁地給我們帶來不自由。難以滿足的事情不會引起過度的追求和注意，倒是容易滿足的事情在一時不能滿足時會讓人沮喪。平常，我最頻繁感受到的不自由是沒有wifi，比沒wifi更加不自由的是沒有信號，比沒有信號更加不自由的是手機沒電。
當我決定接受手機沒電的事實，開始不管手機，去做別的事情，慢慢發現其實沒那麼糟糕。真正糟糕的是，看見還有一格信號，刷一次網路，打不開，緩衝，還是打不開，再刷，依舊打不開，重啟接著刷，仍然打不開。這是在沒有任何實質損失的情形下，讓人的情緒從高漲變到低落的最快方式。透過它，很容易看清欲望對人的束縛。
我每次點了雞腿堡和可樂，聽著音樂吃著霜淇淋的時候，都會覺得很幸福，覺得比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自由。吃完雞腿堡回家，發現還有工作沒做，卻想多享受一會兒。床前堆著很多書，又沒有哪一本特別想看，於是開始刷朋友圈，刷完一遍，再刷一遍，依然找不到事情做，開始有點不痛快。
這種不痛快並不強烈。它非常的隱蔽，像是鈍刀割肉，隱蔽到如果你沒有靈敏的嗅覺去追蹤的話，幾乎不能察覺。然後，連你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突然鬱悶了。你會覺得鬱悶是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就鬱悶了。
這正是放縱帶來的不自由。刷朋友圈是有微小快感的事情，極容易滿足。但完成工作是艱難的事情。艱難的事情得不到解決，轉而通過在微小的事情上得到快感來彌補，就是放縱。放縱會導向更大的不自由。
與之相反的是自律，自律像一道防火牆，避免了欲望之火從一處領地逾越界限燒到另一處。一個人自律的功夫越純熟，就越擅長駕馭和調伏欲望，也因此更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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