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港灣

陽光布衣

記憶中的蘆葦再次被夏天的暖風吹得東倒西歪。

十歲那年,父親用笨重的三輪車載著我去田野里施肥。七月的風,吹得茂密的秧苗在碧藍的天際下泛起一層層浪濤。父親將我放在田埂上,

再三叮囑我不能亂跑,不能亂動。對于一個尚處童年的調皮孩子來說,這無異于畫地為牢。

我坐在蔥綠的田埂上,一遍又一遍地喊問佝僂在天地間的父親:“爸,好了嗎?你還要多久?河里的魚都跑光啦!”

我之所以愿意拋棄那些天真的玩伴,跟隨父親來到這里,全然是為了河中的游魚。父親明白我的用心,很早便收工上了田埂。

我沿著河岸,肆無忌憚地奔跑,夏日的明媚如同流水一般清洗我的身體,

卻不留絲毫痕跡。我的快樂,像無處不在的時光,永遠留在了十歲的夏天里。

魚兒像是知道我的動向,任憑我如何努力,絞盡腦汁,它們都能從我的手縫里、腳趾間毫無顧忌地逃去。十歲的孩子,終于失卻了原有的耐性。蓄著心中的一團憤然怒火,讓我大步流星地朝無法預料的河中走去。

父親的呼聲無法改變我最終掉落深淵的結局。我在冰涼的河水中掙扎撲騰,

渴望找到一棵結實的水草,或者一根充滿浮力的木棍。沒有邊際的黑暗使我在頃刻間覺察到死亡的恐懼。帶著腥味的流水毫不留情地灌進我的鼻孔,大腦瞬時停止了工作,連思考和回憶的功能都喪失得無蹤無影。

我永遠記得父親將我抱起的那一刻。

一個孩子的任性和妄為,終于在一個流光盛放的夏天里,被突如其來的死亡和恐懼擊斃。我一面咳嗽嚎啕,一面緊緊摟住父親的肩膀,不愿松開。求生的本能讓我覺得他就是一棵結實的水草,一根充滿浮力的木棍。

他隱住一切嚴肅和冷漠的表情來安慰我,用濕漉漉的胸膛貼著我,用抓來的肥魚輕哄我。

高高的蘆葦地里,鋪曬著我和父親的衣褲。

我倆一絲不掛地蜷縮在清風和秧苗的世界里,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桶里的河魚。

那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父親的溫柔。其實,我多想告訴他,他的微笑和安慰,遠比責罵和怒打更具殺傷力。

晚風把我吹得瑟瑟發抖。他用溫熱的身體抱住我,細致地為我穿上卷著陽光氣息的衣褲。夕陽從他的背后沉沉落去,我面對著他,忽然看不清他那張富有輪廓的臉龐。七月的風依舊在田野上拼命地吹,

一層接一層的綠浪,周圍是米色的蘆葦和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天傍晚的路,被夕陽映照得很長很長。我坐在笨重的三輪車上,忽然很想再次抱住我的父親,陪著他,一直走到路的盡頭。

而今,父親已辭世十年,而那片肥沃的田野和米色的蘆葦地都將會被林立的大樓所吞沒。每次遙望田野,都會被轟鳴的機械聲所驚醒。我分明看到,有位慈祥的父親,正和他的孩子瑟瑟蜷縮在那片清風漫過的蘆葦地里,眼神里飽含著失去家園的恐懼。

我多想抱住那位父親,輕輕地安慰他,并幫他穿上那些卷著夏日陽光氣味的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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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想抱住那位父親,輕輕地安慰他,并幫他穿上那些卷著夏日陽光氣味的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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