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在鎮上一所小學任教,一個小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幾乎沒見過她笑。
我去過她家,是一座低矮且昏暗的黃泥屋,她的父親總不在家,問起她的母親,她的眼圈立即紅了。她的成績一般,上課不聲不響,下課總第一個沖出教室,家長會時,唯獨點到她的名字沒有家長起來回應……週末又再次來到她家,她總有個監護人吧,我決定耐心地等。
臨近中午時,她動手淘米、生火,動作嫺熟。她邊忙手中的活,邊抬頭看我,忽然說,“老師,您還不走,中午要餓肚子的。”我有些惱怒,“老師不會在你這裡吃,但一定要等到你爸爸。
一個瘦小衰老的男子進來時,她輕輕喊了聲,爸。男子見到我,愣了愣,竟徑直離開家門,小跑著消失在遠處。我吃驚得合不攏嘴。
我不再對她抱希望,同學當中那幾個調皮的男孩,卻對她有了興趣,喊她“苦瓜臉”、““醃菜頭”。儘管我一再制止,她的眉頭還是鎖得更深了。
可有一天在校門口,我忽然發現她在笑,從那個路岔口拐到校門口,才三點五米遠的距離,她笑著走過來,腦袋側在一邊,似乎沒有瞧見我,徑直從我身邊走過。然而,那天的課堂上,她仍舊沉默,課間如過去般一個人將腦袋趴在桌子上。
我有些不解,
那天下課後,我留住了她,嚴厲地批評她,你是不是覺得你爸在校門口擺攤很丟你的臉,你路過校門口時怎麼不喊他聲“爸”,你每天第一個沖出教室是不是也因為這,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做其實很傷你爸爸的心?她緊緊地咬住嘴唇,眼淚一個勁地淌下,過了半天,她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開口,“我爸爸他不會說話,我爸爸在校門口擺攤,
我將聲音放柔,對她說:“老師錯怪你了,但你也要想一想,你爸爸這麼辛苦,他最想看到的是你能取得好成績呀!”
她拼命地點頭。從那以後,她的成績果真直線上升,從班裡的後幾名竄到前幾名。儘管她還是沉默寡言可由於她的出色成績,同學們都常圍著她請教問題。她的臉上也漸漸地有了笑容。
又一次家長會,每個優秀生都要上臺發言幾分鐘。那天,她拿著事先準備的稿子戰戰兢兢地走上講臺,聲音發顫,“以前不認真學習是看到爸爸工作辛苦,想早早出去掙錢,讓爸爸輕鬆點……本來這次家長會我叫爸爸一定要來,
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我這才明白,她父親為何一再躲避我,他只是不希望女兒活在他的殘疾陰影裡,他是何等卑微而偉大的父親,而她,總為父親想得多一點,這麼小那麼懂事,那天盼望我早點回去,定是為他父親保守“秘密”。他們父女間的脈脈溫情路,沒有理由不讓我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