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正不堪,父親去世,事業受挫,婚姻破裂,人生的不幸趕著趟兒地朝她砸過來,她疲于應付,心力交瘁,整個世界在她眼裡盡失顏色。每天晚上,一個人走向冰冷的家,她的腿沉得邁不動步,有好幾次,她都想從樓梯上滾下來,她覺得自己真的撐不住了。
好在,她還年輕,人又長得一朵花似的漂亮而嫵媚。離婚不久,就有單位的大姐要給她牽紅線。她並不推辭,這也許是能緩解她的困境的最俗但也最實際的法子。她只有兩個條件,一人要實在,二要有經濟基礎,其它都可以放寬。她再也不願經受那樣的飄搖動盪,
就認識了他,一家公司的老總,車房兼備,前妻病故,人黑且胖,長她20歲。第一次見面,她開口就問,你還能生孩子嗎?對方一愣,旋即便漲紅了臉,兩隻手局促地搓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回答:那……那……能吧……話未說完,汗已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之所以這樣問他,是因為知道他們年齡懸殊太大,有個孩子以後家庭才能穩定。卻沒想到他這個久經商場的老將,居然會像個小男生一樣,如此羞澀緊張。她當下斷定,這個男人雖老,卻敦厚樸實,是個靠得住的人。
他有她要的安穩富足的生活,她有他要的才情美貌,雙方各取所需,就結了婚。與愛情無關的婚姻,日子波瀾不驚。她不再出去工作,在家裡盡著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
她接受他對她的好,卻對他愛不起來。像所有相敬如賓的夫妻一樣,他們只是搭伴過日子的夥伴而已。她的心像一座小小的城堡,從不曾為他開啟過。
那天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北方的初夏陽光燦爛,微風輕拂,她躺在柔軟的床上好夢正酣。突然,床開始搖晃,她從夢中驚醒,頭一陣眩暈,緊接著就看見天花板上的燈在猛烈晃動。她心裡一驚,馬上意識到:地震了!
她從床上跳下來,穿著睡衣,赤腳就往外跑。樓梯上已經聚滿了往外跑的人,
樓下的廣場上也聚滿了人,手機仍然不通。她忽然想到,這個時候,固定電話可能會好一些。她馬上又飛快地跑回去,樓道裡空無一人,整幢樓還在輕微地搖晃。不敢走電梯,她一個一個臺階往18樓爬,頭上不斷地冒冷汗,腿在發軟,到最後,她幾乎是手腳並用爬回家的。
家裡的電話正在瘋狂地響,她撲過去,一把拎起來,就聽到他在那頭喊:丫頭,你沒事兒吧?別怕,
我知道,我知道,我馬上回去……寶貝兒,不怕,有我在,沒事兒的,快走吧……電話那頭,他的聲音異常溫柔。然後,不等她再說什麼,他就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她跌跌撞撞地往下跑,跑出樓道,跑出社區,跑到大街上,一直往他的公司跑。街上湧滿了恐慌的人們,她什麼也不顧了,摔倒了,又迅速爬起來,繼續跑。直到撞到一個人懷裡,抬頭看,竟是他。他一把把這個頭髮散亂滿臉淚水的女人緊緊地擁進懷裡,急促地問:嚇著了吧?不怕,我們在一起了,不怕,
事後才知道,那天,他們的城市只是發生了輕微的地震。那天晚上兩個人相擁看電視上的新聞,唏噓不已。他為她清洗著膝蓋上的傷口,埋怨她,怎麼不在原地等著他回來。她只笑,並不回答。她想起了《傾城之戀》裡的范柳原和白流蘇,一個城市的陷落成全了他們的。而她,也因為這場地震,才明白,原來在自己心裡,是那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