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學那會兒,學院破例准許男生上女生宿舍,無非是搬搬行李、打打老鼠之類的苦差事。啟明央求我一同上女生樓,我拗不過他,只好陪他去了。
我和啟明走在女生宿舍樓的樓道,這時,從一間宿舍裡出來一個女生。
啟明立刻來了精神,他大聲說話,故意做出一些看上去挺"酷"其實毫無意義的動作,以引起那個女孩的注意。那女孩果然偏過臉看了他兩眼。啟明很得意,但我敢說那女孩更多把目光投向了我,而且遠比看啟明時的友好。
樓道很窄。和女孩擦肩而過時啟明故意撐開身體走,女孩不得不怯怯地側轉身。
"正點"就是"蓋了帽",就是"美極了"的意思。
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知道這個女孩子是剛入校的新生,外語系的。她就像一枝柔弱潔美的小百合。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便在心裡偷偷叫她"小百合"。啟明用那種戲謔的字眼來形容她,我認為是一種褻瀆,至少也是一種不尊重。
"你應該多看些文學方面的書:詩,小說,散文……"我對啟明說。
他詫異地望著我。
我說:"她是個詩一般的女孩。"
啟明有點發窘。
男生宿舍在下晚自習到熄燈這檔總談論女生,我們稱其為"第三課堂"。我不想參與這無聊的討論,便拉了啟明出去走走。
轉過甬道的拐角,我們意外地碰到"小百合",她正坐在路燈下的大青石上看一本什麼書。
啟明拉著我便要過去,我知道他早就想好了該說的話。但我把他攔住了:"別去打擾她。"
我們悄悄從甬道另一側的樹影下繞過去,頻頻回看她。靜靜地,她像一尊雕像坐在那兒,昏黃的燈光斜斜地照著她的臉,宛若一幀美麗的剪影。
一個雨後的晚上,空氣異常清新,我們鼓起勇氣走近她的身邊。
她站起來,把書摟在胸前,有些驚訝地望著我們。夜風抖動著她的白色連衣裙,飄逸得像一首詩。
我有些不知所措,一向瀟灑倜儻的啟明也變得慌亂起來。我們誰也沒想到她竟會是這樣一副怯怯如小鳥的神態。"你……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她似乎放鬆了警惕,笑一笑,輕聲說:"還好。"
有一天,啟明一臉興奮,撞見我就神秘地說:"她叫薑小凡。
"瞎掰!你怎麼知道的?我不信。"
他很著急地要我相信,出了一腦門兒汗。我突然有了某種收穫似的,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
星期四,啟明請假回家了。晚上我獨自一人偷偷去找"小百合"。我不知道我是懷著什麼目的,朦朧中只感到一種渴望。
她像上次那樣站了起來,摟著書,眼睛看著我。我看出,她眼裡含著一線光彩。
"你……好!"我呐呐說。
她笑著問:"今天那位怎麼沒來?"
"他回家去了。"我不敢撒謊,雖然這樣回答太容易洩露我來的目的,同時我覺得自己不情願她問起啟明。
她發覺了我的不自然,笑一笑,解釋道:"我是看到他經常和你一塊兒。"
"我們是好朋友。"我說,一面覺得有些對不起啟明。
她竟然又笑了笑,只說:"很晚了,該回去了。再見!"
我有些戀戀不捨,
她望著我,眼裡含著微笑:"明天,還來嗎?"
我趕緊點頭:"來,一定來……"
回到宿舍,同學們還在閒聊,我像是做了錯事似的偷偷摸摸上了床。
這一夜,我沒睡好。
可是第二天,學院忽然召開大會,鄭重宣佈,為了校園秩序和學生安全,今後不准學生晚自習後在路燈下看書,熄燈後即按時就寢,否則以違反校規論處。
當然和"小百合"的約會成了泡影。
過了兩天,啟明回來了,我沒告訴他我去找"小百合"的事兒,只是鬱悒地告訴他:"學校不准在路燈下看書了。"
一直有好多天,我躲著"小百合",不敢讓自己碰到她。
啟明又神秘兮兮地跑來告訴我說。他發現了一條小路,"小百合"經常去那兒散步,
漸漸地,啟明覺著有點古怪,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回答說:"沒有。我只是想,咱們偷偷摸摸地算什麼呢?"
啟明怔了怔,神色黯然了。"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非常非常地想每天都看她一眼,也沒別的想法。"
"既然這樣,我們遠遠地看著她就是了,不要走近她身邊去,我們只遠遠地護衛她,好嗎?"
"好吧。"
(後記:一直到現在,我都很少見到"小百合",我曾經告訴過她我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否也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