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和白天,是兩個黑白分明的時段概念,是一種循環往復、不斷交替的自然現象,一個永恆和諧的運動過程。黑夜是白天的延續,白天是黑夜的重生,兩者在揚棄、昇華中實現更替,在不住的更替中自然、合理、和諧的推進歷史進程。無論人的本領多大,都休想把白天和黑夜顛倒,更不能將人的意志強加于這個自然演進的過程,這就是自然規律的不可違背及抗拒特性。
人從出生那天起,就順從地接受黑夜和白天的交替,習慣馴服又匆忙地追趕時間,無奈又自然地面對黑白兩個世界,並通過“眼睛”和“心靈”這兩個視窗,
觀察外部物質世界和管理自我精神世界。在兩個既衝撞又統一的世界裡,子孫萬代地繁衍延綿,不去違背,沒有怨言,勤勤懇懇,只為一生中擁有的兩個時段——黑夜和白天,或忙碌奔波,或欣喜苦痛,或憂鬱纏綿,或默默承受離合悲歡,各人都分兩個時段守望著自己的兩個視窗。其區別在於:白天觀察靠眼睛,黑夜思考靠心靈。兩者各有各的長處,各有各的意境,各有各的價值,各有各的意義及情境。
在陽光灑滿大地之時,站在現實世界的視窗,張開眼睛,能觀看到多姿多彩的物質世界。此時,天地一片光明,萬物充滿勃勃生機,萬紫千紅盡收眼底,我們會真切地感知自己生存的這個世界,是如此的風景秀麗,
繁茂多彩,對人充滿強大的誘惑力。舉目眺望,你看那水繞田畦的鄉間風景:縱橫的阡陌、青青的麥苗、蔥郁的山林;再看那“空山新雨後”的鄉村畫境:白鵝蹣跚、牛羊悠閒、瓜果垂墜;還有在星月交映、薄霧彌漫的拂曉,你看那扛著鋤頭的老人,牽著老牛的小孩,背著背簍的農婦,他們在迷蒙的曙色裡,正緩緩走在彎彎的田埂上……這些生活的畫境,都躍入了眼睛,嵌入記憶——這是我們面對物質世界時的情感真實。
當夜幕降臨大地以後,站在心靈的視窗,遙望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眼睛裡擁進的是無邊的黑暗。此時,萬物進入沉睡,四周沒有燥聲,白天那些美好的風景和鮮活的畫面,都在記憶中不斷地浮現、鮮活、翻滾、一點點慢慢還原……於是,
我們便在心靈的牽引下,走進了自己的精神空間。置身在精神擴張和心飛意動的世界裡,沒有干擾,沒有顧忌,沒有刻意的隱藏和掩飾。我們可以大膽地與靈魂對話,熱情地和感情握手,鐸鐸逼人地跟醜陋爭鬥,無拘無束地與意志抗衡。還可以把自己解剖成n塊,在沒有程式和規則的案桌上,用清澈明淨的靈魂泉水,把自己的身和心翻來覆去地沖洗……之後,在冷靜的思考中,用心靈去感悟客觀物質世界的神奇和奧秘,領悟生命的真諦——這是我們處於黑夜時,在自由的精神世界裡所進行的靈魂洗禮,也是每個人感知或不感知都在做的事情。
然而,就大多數人而言,都喜歡白天而不喜歡黑夜。因為白天陽光明媚,世界在動態中鮮活,
充滿了生機和活氣。而黑夜,卻萬物俱靜,漆黑一團,包含著對沉寂和死亡的體驗。正因為此,處於黑夜時段上的人,才總是盼望結束漫漫長夜,甚至忍耐一切痛苦,去迎接黎明的到來。記得已故詩人顧城曾在詩中寫道:“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去尋找光明。”說明處於黑夜裡的人,是因為有了白天這個希望,才有信心和力氣不停地為脫離黑夜、走向光明而奮鬥,就像行走在沙漠裡的人,總盼著前面有片綠洲一樣,心裡裝著奮鬥的目標。
我常想,假如不是自然將時間分為兩段,假如人一生只擁有黑夜這一個時段,那將是怎樣一種情境?如占人類總數不小比例的盲人,他們雖然整日面對著一片漆黑,在一個無光無亮又無形的世界裡,
心裡依然有自己的目標,依然會用自己的心靈,細細地感覺,靜靜地聆聽,慢慢地思考,久久地尋找。他們的生活也給了我們這樣的啟示:雖然時間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但光明對於每個人都很寶貴,如果在白天抓緊時間觀察世界,用心去生活,那麼,當黑夜到來之後,我們就不會因為白天行動緩慢,收盡眼底的東西太少而遺憾。那樣,無論我們處於何種情境,站在心靈的視窗上,即使什麼也看不見,我們還擁有許多記憶,靈魂裡有富有的收藏,心依然會與白天一樣,在隱形世界的旅途上不住地趕路、奔忙——珍惜時間,珍惜光明,珍惜生命的每一天,是每個心靈守望者的共同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