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獎學金下來了,整幢宿舍樓都忙了起來。評選規則:家庭困難,學習刻苦,上學年成績優異,無手機電腦高檔消費品的同學。林非看了看,寫了份申請書。
幾天後,擬定的人選公佈出來了。林非看了看自己在二等位置,笑了。回到宿舍,關了門,同學都不在,一口氣喝了一大杯水。把寢室門關上,電視開了,沿著桌邊走了一圈;又把電視關上,走了一圈。拿起杯子,放下,走了一圈;拿起本書,又放下,躺在了床上。
同學們開門進來,帶著些許的酒氣。
“哎,林非,這次評選挺不錯的嘛,居然有你啊!”
“算是給對人了,以後不用老借錢了,
“就是,就是,請客,請客。”
林非笑了笑:“現在還不一定吧,能把欠的學費還上就很不錯了。”
“他媽的,李言怎麼也評上了,主任不是說有手機的不能參加評選嗎?”
“方夢不也是嘛比我還有錢,早知道我也去試試。”
“把我那破電腦砸了都值。”
熄了燈,大家躺在床上,又開始了每天的“臥談會”!幾人把公佈名單上的每人都討論了一遍。林非平時都不說話的,今天也插了兩句。聽著同學們都“呼呼”地睡著了,林非還是睡不著,又想起小時候和夥伴一起上學的情景:大家邊說邊笑、邊打邊鬧地走在滿是落葉的鄉間小路上,清脆柔軟的聲音充滿了所有的回憶。那是他最快樂的日子。
幾天後,班主任通知開會。“這次主要是有同學反映說你們中的部分人有手機。
“還有啊,大家要講事實嘛,我覺得雖然在農村,一年少於四千都是假的。”
“不少同學欠費還不少啊,我就不信你們交不上那點錢。不交學費的是不是素質有點問題。”
“我想每個人都弄個表,把情況和原因都寫出來,貼在樓下,這是對大家負責。明天下午之前沒人反對就填表,之後大家反對也無效,沒有什麼意見吧?”
晚上,材料貼了出來,林非班上兩個人的最簡單。因為沒有手機,沒有電腦,不用什麼理由去解釋。家庭情況也只有一句:母親殘疾,父親年老,都在家務農。相比之下,倒是每月生活費寫的比別人高。
同學回來,一邊脫襪子,一邊說:“都是些啥啊,
“什麼東西啊?”
“就是下面貼的。”
“明天看看去。”
“林非,我覺得你的倒是簡單得很哦。”
“是嗎?”
晚上躺在床上,林非想起了自己家鄉那些數不清的高山;想起殘疾的腿走起路來搖擺不定,就像是小時候努力去踩落葉的樣子;想起花白的頭髮;想起的駝背;想起父親的瘦小;想起在初中住校時,把五塊錢捏了又捏,遞到半路又拿回,對遞過來的情景,而自己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寫申請緩交學費。想起自己被知道和不知道的人評論,想起那些異樣的目光,想起自己由拘束不安到慢慢坦然,想起自己就這樣一步一步走過的日子……而這就快要結束。
第二天忙了一下午,
晚上林非躺在床上,聽著同學們把公佈材料的經典語句背誦了一遍,每句後面都是一陣笑聲和不停的罵語。林非想起自己在大一時候的不及格,後來每天學到12點以後,通過自己努力,大二上學期終於有了三等獎;下學期更進了一步,拿了二等獎。想著自己所取得的成就,想著自己的願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交清學費就要實現;想著自己每次考試都那麼戰戰兢兢,生怕一落後就沒有資格申請;想著自己所努力的一切就要實現,他禁不住有點興奮起來,在床上翻了翻身,還是覺得不夠,
兩天后的星期一中午,班長和林非被叫到了辦公室。
“你上學期有不及格科目,你自己不知道嗎?”
“上學期三等獎,下學期二等獎,怎麼會呢?”
“我看看,哦,那是你補考大一的英語科目。”
“可那是大一的啊,不是說只看一年的嗎?”
“可你是在今年補考大一的,我覺得不行。不在今年補考就可以了。”
“可我在大二上學期被評上了學校的獎學金,而且上學期也被評上了。”
“學校的獎學金只有幾百塊錢,國家獎學金有幾千塊錢,怎麼能比呢?”
“可是我真的非常想申請到。”
“這麼多寫申請的人,我覺得不少都符合條件,都是想申請到的。”
“我已經用了百分之百的力氣學習,就是想申請到--”
“你這種想法就不對。”
“我真的非常想申請到獎學金還上學費。
“現在政策很寬大,實在交不起學費可以休學嘛。”
林非嘴角動了動,說不出話來。後退一步,靠在了辦公桌上,班長上前說:“他家裡確實比較--”
林非感覺什麼也聽不見,不禁向窗外看去。窗外梧桐葉在秋風中飄落,美麗而淒然!林非笑了。
晚上,林非在偌大的校園轉了一圈又一圈,感覺像是老牛吃了一大包不能消脂的稻草,想喊,但是沒有聲音。走走,停停,再跑跑,累了,坐在教室的角落,給朋友寫了封信:
“我們這群踩著落葉上學的孩子,如果不那麼堅持上學,在我們眷戀的土地上像祖輩一樣終其一生,我們是否會多一些驕傲和自尊。在這個乾淨的城市,總是踩不到落葉,踩不到大地,踩不到路。”
不久,朋友回了信:
“生活對我們來說不過是意味著身上有二三十塊的衣服穿,高興的時候能有一碗五塊錢的牛肉麵吃。但這一切已經足夠成為我們堅持的理由。”
“生活對我們來說不過是意味著身上有二三十塊的衣服穿,高興的時候能有一碗五塊錢的牛肉麵吃。但這一切已經足夠成為我們堅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