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某天,喬茜在網上邂逅了蘇陽。他們聊過一次天,互通了一段時間的郵件。喬茜知道蘇陽大她10歲,南方人,是公務員,目前在喬茜居住的城市工作。
第一次見面,蘇陽約喬茜喝茶。茶藝館是蘇陽選的,就在喬茜的學校旁邊。然後喬茜帶蘇陽參觀校園。她的學校很小,基本上進了前門就能看見後門,走遍整個校園還不到10分鐘。
蘇陽說,你一定沒有。為什麼?喬茜疑惑地看著他。否則你不會這麼輕鬆自然地和我在校園裡散步。喬茜笑了。
這是個認真仔細的男人,凡事儘量想得周到。成熟、穩重,但心裡仍有一些敏銳的東西。
他們偶爾見面,吃飯、喝咖啡、看電影。蘇陽表現出來的尊重符合他的身份。上車時,他幫喬茜開車門,同時把手放在喬茜頭上。過馬路,他先站在喬茜左邊,走到一半的時候再換到右邊。上下電梯,他會用手擋著門,讓喬茜先走。他大概地對喬茜說了一下他的婚姻。他有一個兩歲的兒子,家庭和睦。和蘇陽的交往,喬茜維持著距離。這份感情鬆散低調,又有點漫不經心。
有時候喬茜去蘇陽住的地方,他們叫外賣來吃。然後蘇陽就坐在筆記型電腦前寫材料,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開會、寫材料。喬茜躺在他身後的沙發上看書,是她帶來的亦舒的小說。她喜歡亦舒,亦舒的文字釋放出人性的脆弱和美麗,她寫的不是俗氣的言情小說,
工作累了,蘇陽會點上一支煙,轉過身來和喬茜聊天。他很愛他的寶貝兒子,話題裡總少不了他,他的筆記型電腦裡保存著許多兒子的照片。他對她談到自己的過去,他說,他曾經是個不良青年,抽煙、酗酒、打架。他還說,他的妻子本來是他最好朋友的女友,他把她搶了過來,從此那個朋友再沒和他們聯繫過。喬茜安靜地聽他的故事。她知道有時候人是需要傾訴的,而她要做的就是傾聽。她是個很好的聽眾。
蘇陽的妻子每天打電話過來,訴說著一些生活瑣事。蘇陽用溫和忍耐的口氣應對。他意識到自從喬茜出現,他往家裡打電話的次數少了,通話的時間短了,他逐漸感覺和妻子無話可說。
兩個月後,蘇陽在這個城市的工作告一段落,他要回南方去了。這個消息讓喬茜感到有一點點突然。臨走前的一天,喬茜說要為他送行。他們來到一家叫雕刻時光的咖啡館。這是喬茜經常光顧的咖啡館,客人大多是附近高校的留學生。輕柔的音樂裡夾雜著低聲的英文,角落裡是幽暗溫暖的燈光,空氣中有濃郁的烤松餅和咖啡的香味。
喬茜說,我的夢想就是能擁有這樣一家咖啡館,使自己有一個放鬆心情的空間。喝咖啡、聽音樂、思考。
蘇陽問,有沒有為你的咖啡館想好名字?有,叫提香。提香咖啡,咖啡提香。很不錯的名字。他說。提香,義大利畫家,維尼斯畫派。你喜歡他的風格?她說,不,只喜歡梵古。梵古的油畫色彩豔麗,線條笨拙,有孩子般的塗鴉。
喬茜注意到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幅畫,畫布上有深深的藍,和掉著眼淚的星斗。是梵古的《星夜》。服務生說那是一個美院學生的作品,掛在這裡展示。
蘇陽說,你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女孩,有理想,有追求。可這個世界不符合你的夢想,所以你顯得格格不入。
這個世界不符合大多數人的夢想。她說。我只是害怕平淡的生活使我麻木,把我淹沒。我只能一次次奮力地躍出海面,
他說,有些感覺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只是你表達出來了,但有些人藏在心底。女孩傻一點會比較快樂,太敏銳會使自己受傷。他說,你是個需要被照顧的孩子。
蘇陽的眼神淡定,說話有一搭沒一搭,話題可以隨時延伸,也可以隨時終止。他懂得怎樣去控制一個陌生人的情緒,或許是因為從不試圖控制別人。我會想你。他說。我會回來看你。
喬茜想起書裡的一句話,笑著說,我的眼淚,會在你的手心裡,跌碎成鑽石。現實生活中聽到太多假的允諾,真的謊言。已經很久,無法輕易地對別人許下諾言,也無法輕易地相信一個人的諾言。喬茜想,也許承諾不過證明沒把握。
人生旅途中短暫的感情,會漸漸地在時光中平靜、淡忘。
兩天后,蘇陽離開。喬茜沒有送他。那天,喬茜收到他快遞給她的紙盒,裡面是那幅梵古的《星夜》。畫布上有深深的藍,和掉著眼淚的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