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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字入面歸亞蕾《讓他活在我的歌裡》

見字入面歸亞蕾《讓他活在我的歌裡》

蔡琴寫給媒體 2007年7月2日

2007年7月1日,星期天,電視播了一整天,我也看了一整天: 楊德昌就這麼走了。電話錄音裡數不清的媒體留言,都希望我回電;這個時候叫我說什麼?說什麼也說不清楚我的五味雜陳。就算說清楚,又為什麼呢?而所有人卻急著要一篇“前妻的反應”。

從一天最初的簡短快訊,然後經過中間不斷的增加資料、周邊訪問、調畫面,到一天的結束,我的名字一直連著他的逝世消息。回想當初,從我確知彭鎧立和他的戀情,到決定當機立斷成全他們,再到辦完離婚手續,

甚至到今天他去世,我的每一階段似乎都得攤在鏡頭下。而()今天,我怎麼告訴外頭,我都還來不及感受呢?

直到一天將盡,從電視上,我已看過他那被重複了又重複的身影後,一陣強烈而尖銳的刺痛,才刺醒了我的感覺。那些深埋在我心底、長久不願再去回想的曾經的對他的記憶,突然襲上來。我脫口輕喊出一句:楊德昌,你怎麼可以這樣就走了呢?

跪在聖經前,我為他的靈魂急求,求主以神自己的名,領導他走義路,讓他行過死神的幽谷也不怕遭害。我感謝主在他生命結束前,是與他的最愛在一起。我抬起不停湧上淚水的眼睛,堅定地告訴上帝:我可以站起來!

我深深地感謝上帝,讓我與他轟轟烈烈地愛過。我安靜地、肯定地用手撫摸著夾在聖經中的小十字架。

閉上眼,再感受一次這曾經的愛情。一次比一次平靜、勇敢。細數他一生共完成了八部電影,在我們生命聯集的十年中,我竟見證了一半。作為一個曾經的伴侶,我們一起年輕過、奮鬥過。作為一個女人,他給我的寂寞多過甜蜜。作為一個觀眾,我們痛失一個銳利的紀錄者。時間會給他所有的作品一個公道,他的付出不會寂寞。至於我們所有過往的點滴,我自己品嘗。就當作我活著時永遠的秘密,隨著他的逝去與世長辭。

見字入面張國立《但願迷途未遠,還能追回已逝的時光》

曹禺寫給黃永玉 1983年4月2日

永玉大師:

收到你的信。好像一個一無所有的窮人,突然從神女手裡,得到不可數量的珍寶。

我反復地看,喚出我的妻女一同看,一塊兒驚奇上天會毫無預感地給了我這樣豐滿、美好、深摯、誠厚的感情。

我的確沒有想到,你會寫給我這樣一封長信。你鼓勵了我,你指責我近三十餘年的空洞,“泥溷[hùn]在不情願的藝術創作中”。這句話射中了要害,我浪費了成熟的中年,到了今日這個年紀,才開始明白。你提到我那幾年的劇本,“命題不鞏固、不縝密,演釋、分析得也不透徹”。是你這樣理解心靈的大藝術家,才說得這樣準確,這樣精到。我現在正在寫一個劇本,它還泥陷於幾十年的舊爛坑裡,寫得太實也陳腐,仿佛只知沿著老道跋涉,不知回頭是岸,岸上有多少新鮮的大路可走。你叫我:“醒來啊,把沉睡趕走!”

我一定!但我仍在蒙矓半醒中,

心裡又很清楚我迷了路。但願迷途未遠,我還有時間能追回已逝的光陰。天下沒有比到了暮年才發現走了太多的彎道更痛心的了。然而,指出來了就明白了,便也寬了心,覺得還有一段長路要趕,只有振作起來,再寫多少年,報答你和許多真誠的朋友對我指點的恩德。永玉,你是一個突出的朋友,我們相慕甚久,但真見面談心,不過兩次。我能得你這般坦率、真誠的言語是我的幸福,更使我快樂的是,我竟然在如此倉促的機遇中,得到你這樣真誠見人的友人。

你說我需要亞瑟·密勒的草莽精神,你說得對。他堅實,沉肅,親切,又在他深厚的文化修養中又時時透出一種倔強,不失在塵俗中屈服的豪邁氣概。我時常覺得我顧慮太多,

又難拋去,這已成了痼習。但是如果不下決心改變,所謂自小溪再匯為滄海是不可能的。

你像個火山,正在突突噴出白熱的火岩。我在你身邊,是不會變冷的。你說要寫二十個劇本,如果我真像你舉出的那種巨人,我是會如數寫出的。不過,有你在身旁督促我,經常提醒我,我將如你所說“不饒點滴,不饒自己”。

你的畫,世間有多少人在頌揚,用各種語言來讚美,我再添什麼是多餘的。我更敬重的、我更喜歡的是你的人性,你的為人,你的聰敏才智、幽默感,你的藝術與文章是少見的。但真使我驚服的,是你經過多少年來的磨難與世俗的試探,你保持下你的純樸與直率。

我終將有所求於你的。你的長信已經一頁一頁端正地放在照相簿裡。

現在我可以隨時翻。在我疲乏時,在我偶爾失去信心時,我將在你的信裡看見了火辣辣的詞句,它將促我拿起筆再寫下去。在我想入歪道,又進入魔道,“為勢位所誤”時,我將清醒再寫下去!()

請問候你的夫人,感謝你,我的朋友。

曹禺

一九八三年四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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