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田:鄉愁
在這座古城的靜夜裡,
聽到了在故鄉聽過的明笛,
雖說是千山萬水的相隔吧,
卻也有同樣憂傷的歌吹。
偶然間憶到()了心頭的,
卻並非久別的父和母,
只是故園旁邊的小池塘,
蕭風中,池塘兩岸的蘆與荻。
李廣田:空殼
近來時常聽人說,某某人有神經病,某某人發神經之類的話,仿佛這是一個神經病的時代似的。我有一個朋友,就曾經一再地告訴我,說某某教授是患神經病的,因此我卻非常納悶,一個人既有神經病怎麼還能在大學裡作教授呢?有一次,我看到學校門口貼一張大佈告,是某某學會公開演講,
到了演講的時候,我準時到場了,然而糟糕,聽講的人太多,簡直沒有一點空閒地方,我心裡暗想:這麼多人,難道都是為了來看看這個神經病教授的嗎?還是大家都患了神經病呢?會場裡秩序很好,神經病教授也來了,於是即時開講,我也就立在一個牆角下聽完了這一場演講,結果我也就知道了這個教授的病源,那就是:他對於法西斯,對於橫暴,對於一切反進步的東西痛恨到了極點。
後來又聽說某某女生也是患神經病的。這個女生正是我自己教著的學生,我當然比較知道一些。我知道她腦筋不很好,
人家也許以為她現在完全絕望了,
我以為這文章實在寫得很好,這樣的作者一點也並不“神經”。她對於人生的看法實在也很健康,像她對於其他的看法一樣。人家也許以為她這個人太不拘謹了,拘謹也許並不好,不過太不拘謹了就更不好。
我想,許多被宣判為神經病者的人,也許大都是如此的。
我很想告訴我那位朋友說這樣人很多,在這時代尤多,我自己認識的就不少。可是我終於不能告訴他。我知道他是隨便說說的,那宣判某某為神經病患者的人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一個人,而是更多的人,更複雜的一種力量。不過,因此我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既然這樣的人是神經病患者,那麼什麼樣的人才是最完好的人,才是沒有神經病的人呢?於是我想起了高爾基的題作《再關於惡魔》的那篇文章 ,他說:魔鬼把一個人的熱情、希望、憎惡、憤恨……等等,都陸續地取去了,於是這個人就成了一個空殼,也就成了一個“完人”,這樣的人是很健康的,
一九四一年九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