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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田:歸夢

李廣田:歸夢

在綠野可以望見的,

是藏在叢樹中的自己的家。

茅簷已經頹斜,

屋頂上滿生著深深的野草,

── 我已是幾年不歸了!

濕苔染上了門楣,

蝸牛停在了牆角。

迎面跑來的是當年抱過的“小黑”,

餓狼般的,它向我這樣狂叫,

── 我已是幾年不歸了!

“莫不是行錯了路麼,少客?”

這樣說的該是我的祖母吧?

我只看見了長的下顎和白的疏發,

流著淚的眼睛已經雙眇,

── 我()已是幾年不歸了!

夢裡所見的是當年的歡欣,

那許多故事都演過,

在祖母面前和這美的鄉村。

夢的金衣已被我脫掉,

── 如今我卻又歸來了!

(原載 1931年8月《華北日報》副刊)

李廣田:異鄉

這邊也是綠野,

那邊也是丘岡;

一樣的,是遍地榆錢,

一樣的,是垂柳成行。

這應是故鄉,

這應是自家門廊,

那裡面該坐著個白髮老媼,

我將去呼一聲“久別的阿娘!”

歌聲飛出了短牆,

那該是誰家的女郎?

是不是垂髫的阿妹?

我憶起她天真的模樣。

是故鄉,還()是他鄉?

有幾個不相識的面孔穿過了街巷,

一隻瘦狗在向我狂吠,

我倉皇地離開了這座村莊。

(原載 1931年5月《華北日報》副刊)

李廣田:在這夏天

在這夏天,生命正在飽滿,

我思念著── 秋天。

它是那樣樸素,那樣哀婉,

似一個鄉下姑娘,

棕色的,披一件粗布長衫。

她披著粗布長衫,

歎息著,抱一隻破舊的琵琶,

走過我的窗前,

走過了曠野,荒山。

她彈著── 腳下枯葉的細語,

牧羊人的晚笛,

伴著歸雁,

還有那遠風送來的漁歌,

來自蘆岸()的,江上的篷船。

她的調子是和諧的,同著我的氣息,

我的饑餓的,生命之管弦。

(原載 1931年8月《華北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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