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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田:異鄉

李廣田:異鄉

這邊也是綠野,

那邊也是丘岡;

一樣的,是遍地榆錢,

一樣的,是垂柳成行。

這應是故鄉,

這應是自家門廊,

那裡面該坐著個白髮老媼,

我將去呼一聲“久別的阿娘!”

歌聲飛出了短牆,

那該是誰家的女郎?

是不是垂髫的阿妹?

我憶起她天真的模樣。

是故鄉,還()是他鄉?

有幾個不相識的面孔穿過了街巷,

一隻瘦狗在向我狂吠,

我倉皇地離開了這座村莊。

(原載 1931年5月《華北日報》副刊)

李廣田:如是我歌

我不再去追求什麼愛情,

更不再去炫耀什麼虛榮。

青春的希望

是風中的飛沙,

把一切的夢幻

都付與狂風。

我只要堅實的,

堅實的人生,

我只要活躍的,活躍的生命。

今後的太陽要升向當頂,

要照破那暮色暗淡

與早夜的朦朧。

人生,雖然不是理想的那樣美麗

也非那樣苦痛,

雖不是磐石般團結

也不似深谷般虛空。

除開這現實

便沒有天堂更沒有地獄。

誰也不能在這世界裡

捉一生命運的夢影。

悲哀的歌子竟有何用,

莫再向人間播散苦種。

要認清了自己的歸宿,

踏實了自己的旅程,

更要看看呵

那山嶽的()高聳與海濤的雷鳴。

我已經看破了那淺薄的愛情,

更不再重視那無用的虛榮。

讓我的青春與飛沙同去,

讓一切的夢幻都付與狂風。

(選自《詩與評論》,1984年,香港國際出版社)

李廣田:歸夢

在綠野可以望見的,

是藏在叢樹中的自己的家。

茅簷已經頹斜,

屋頂上滿生著深深的野草,

── 我已是幾年不歸了!

濕苔染上了門楣,

蝸牛停在了牆角。

迎面跑來的是當年抱過的“小黑”,

餓狼般的,它向我這樣狂叫,

── 我已是幾年不歸了!

“莫不是行錯了路麼,少客?”

這樣說的該是我的祖母吧?

我只看見了長的下顎和白的疏發,

流著淚的眼睛已經雙眇,

── 我()已是幾年不歸了!

夢裡所見的是當年的歡欣,

那許多故事都演過,

在祖母面前和這美的鄉村。

夢的金衣已被我脫掉,

── 如今我卻又歸來了!

(原載 1931年8月《華北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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