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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青:浪

艾青:浪

你也愛那白浪麼——

它會齧啃岩石;

更會殘忍地折斷船櫓;

撕碎布帆。

沒有一刻靜止;

它自滿地談述著;

從古以來的;

航行者的悲慘的故事。

或許是無理性的;

但它是美()麗的。

而我卻愛那白浪;

——當它的泡沫濺到我的身上時;

我曾起了被愛者的感激。

一九三七年五月二日,吳淞炮臺灣

艾青:生命

有時;

我伸出一隻赤裸的臂;

平放在壁上;

讓一片白堊的顏色;

襯出那赭黃的健康。

青色的河流鼓動在土地裡;

藍色的靜脈鼓動在我的臂膀裡。

五個手指;

是五支新鮮的紅色;

裡面旋流著;

土地耕植者的血液。

我知道;

這是生命;

讓愛情的苦痛與生活的憂鬱;

讓它去擔載罷,讓它喘息在;

世紀的辛酷的犁軛下,

讓它去歡騰,去煩惱,去笑,去哭罷,

它將鼓舞自己;

直到頹然地倒下!

這是應該的;

依照我的願望;

在期待著()的日子;

也將要用自己的悲慘的灰白;

去襯映出;

新生的躍動的鮮紅。

一九三七年四月

艾青:笑

我不相信考古學家——

在幾千年之後,

在無人跡的海濱,

在曾是繁華過的廢墟上;

拾得一根枯骨;

——我的枯骨時,

他豈能知道這根枯骨;

是曾經了二十世紀的烈焰燃燒過的?

又有誰能在地層裡;

尋得;

那些受盡了磨難的;

犧牲者的淚珠呢?

那些淚珠;

曾被封禁於千重的鐵柵,

卻只有一枚鑰匙;

可以打開那些鐵柵的門,

而去奪取那鑰匙的無數大勇;

卻都倒斃在;

守衛者的刀槍下了;

如能撿得那樣的一顆淚珠;

藏之枕畔;

當比那撈自萬丈的海底之貝珠;

更晶瑩,更晶瑩;

而徹照萬古啊!

我們豈不是;

都在自己的年代裡;

被釘上了十字架麼?

而這十字架;

決不比拿撒勒人所釘的;

較少痛苦。

敵人的手;

給我們戴上荊棘的冠冕;

從刺破了的慘白的前額;

淋下的深紅的血點,

也不曾寫盡;

我們胸中所有的悲憤啊!

誠然;

我們不應該有什麼奢望,

卻只願有一天;

人們想起我們,

像想起遠古的那些;

和巨獸搏鬥過來的祖先,

臉上會浮上一片;

安謐而又舒展的笑——

雖然那是太輕鬆了,

但我()卻甘願;

為那笑而捐軀!

一九三七年五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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