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平:內在的眼睛
我相信人不但有外在的眼睛,而且有內在的眼睛。外在的眼睛看見現象,內在的眼睛看見意義。被外在的眼睛看見的,成為大腦的貯存,被內在的眼睛看見的,成為心靈的財富。
許多時候,我們的內在眼睛是關閉著的。於是,我們看見利益,卻看不見真理,看見萬物,卻看不見美,看見世界,卻看不見上帝,我們的日子是滿的,生命卻是空的,頭腦是滿的,心卻是空的。
外在的眼睛不使用,就會退化,常練習,就能敏銳。內在的眼睛也是如此。對於我來說,寫作便是一種訓練內在視力的方法,它促使我經常睜著內在的眼睛,
周國平:第一重要的是做人
人活世上,除吃睡之外,不外乎做事情和與人交往,它們構成了生活的主要內容。做事情,包括為謀生需要而做的,即所謂本職業務,也包括出於興趣、愛好、志向、野心、使命感等等而做的,
然而,在看得見的行為之外,還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
就做人與做事的關係來說,做人主要並不表現於做的什麼事和做了多少事,例如是做學問還是做生意,學問或者生意做得多大,而是表現在做事的方式和態度上。一個人無論做學問還是做生意,無論做得大還是做得小,他做人都可能做得很好,也都可能做得很壞,關鍵就看他是怎麼做事的。學界有些人很貶薄別人下海經商,而因為自己仍在做學問就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氣勢。其實呢,無論商人還是學者中都有君子,
從一個人如何與人交往,尤能見出他的做人。這倒不在於人緣好不好,朋友多不多,各種人際關係是否和睦。人緣好可能是因為性格隨和,也可能是因為做人圓滑,本身不能說明問題。在與人交往上,孔子最強調一個“信”字,我認為是對的。待人是否誠實無欺,最能反映一個人的人品是否光明磊落。一個人哪怕朋友遍天下,只要他對其中一個朋友有背信棄義的行徑,我們就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是否真愛朋友,因為一旦他認為必要,他同樣會背叛其他的朋友。
做事和交人是否順利,包括地位、財產、名聲方面的遭際,也包括愛情、婚姻、家庭方面的遭際,往往受制於外在的因素,非自己所能支配,所以不應該成為人生的主要目標。一個人當然不應該把非自己所能支配的東西當作人生的主要目標。一個人真正能支配的惟有對這一切外在遭際的態度,簡言之,就是如何做人。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幸福或不幸,而是不論幸福還是不幸都保持做人的正直和尊嚴。我確實認為,做人比事業和愛情都更重要。不管你在名利場和情場上多麼春風得意,如果你做人失敗了,你的人生就在總體上失敗了。
周國平:夢並不虛幻
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真實的故事——
在巴黎,有一個名叫夏米的老清潔工,他曾經替朋友撫育過一個小姑娘。為了給小姑娘解悶,他常常講故事給她聽,其中講了一個金薔薇的故事。他告訴她,金薔薇能使人幸福。後來,這個名叫蘇珊娜的小姑娘離開了他,並且長大了。有一天,他們偶然相遇。蘇珊娜生活得並不幸福。她含淚說:“要是有人送我一朵金薔薇就好了。”從此以後,夏米就把每天在首飾坊裡清掃到的灰塵搜集起來,從中篩選金粉,決心把它們打成一朵金薔薇。金薔薇打好了,可是,這時他聽說,蘇珊娜已經遠走美國,不知去向。不久後,人們發現,夏米悄悄地死去了,在他的枕頭下放著用皺巴巴的藍色發帶包紮的金薔薇,散發出一股老鼠的氣味。
送給蘇珊娜一朵金薔薇,這是夏米的一個夢想。使我們感到惋惜的是,他終於未能實現這個夢想。也許有人會說:早知如此,他就不必年復一年徒勞地篩選金粉了。可是,我倒覺得,即使夏米的夢想毫無結果,這寄託了他的善良和溫情的夢想本身已經足夠美好,給他單調的()生活增添了一種意義,把他同那些沒有任何夢想的普通清潔工區分開來了。
說到夢想,我發現和許多大人真是講不通。他們總是這樣提問題:夢想到底有什麼用?在他們看來,一樣東西,只要不能吃,不能穿,不能賣錢,就是沒有用。他們比起一則童話故事裡的小王子可差遠了,這位小王子從一顆外星落在地球的一片沙漠上,感到渴了,尋找著一口水井。他一邊尋找,一邊覺得沙漠非常美麗,明白了一個道理:“使沙漠顯得美麗的,是它在什麼地方藏著一口水井。”沙漠中的水井是看不見的,我們也許能找到,也許找不到。可是,正是對看不見的東西的夢想驅使我們去尋找,去追求,在看得見的事物裡發現隱秘的意義,從而覺得我們周圍的世界無比美麗。
其實,詩、童話、小說、音樂等等都是人類的夢想。印度詩人泰戈爾說得好:“如果我小時候沒有聽過童話故事,沒有讀過《一千零一夜》和《魯濱遜漂流記》,遠處的河岸和對岸遼闊的田野景色就不會如此使我感動,世界對我就不會這樣富有魅力。”英國詩人雪萊肯定也聽到過人們指責詩歌沒有用,他反駁說:詩才“有用”呢,因為它“創造了另一種存在,使我們成為一個新世界的居民”。的確,一個有夢想的人和一個沒有夢想的人,他們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的。如果你和那種沒有夢想的人一起旅行,你一定會覺得乏味透頂。一輪明月當空,他們最多說月亮像一張燒餅,壓根兒不會有“把酒問青天,明月幾時有”的豪情。面對蒼茫大海,他們只看到一大灘水,決不會像安徒生那樣想到海的女兒,或像普希金那樣想到漁夫和金魚的故事。唉,有時我不免想,與只知做夢的人比,從來不做夢的人是更像白癡的。
不知去向。不久後,人們發現,夏米悄悄地死去了,在他的枕頭下放著用皺巴巴的藍色發帶包紮的金薔薇,散發出一股老鼠的氣味。送給蘇珊娜一朵金薔薇,這是夏米的一個夢想。使我們感到惋惜的是,他終於未能實現這個夢想。也許有人會說:早知如此,他就不必年復一年徒勞地篩選金粉了。可是,我倒覺得,即使夏米的夢想毫無結果,這寄託了他的善良和溫情的夢想本身已經足夠美好,給他單調的()生活增添了一種意義,把他同那些沒有任何夢想的普通清潔工區分開來了。
說到夢想,我發現和許多大人真是講不通。他們總是這樣提問題:夢想到底有什麼用?在他們看來,一樣東西,只要不能吃,不能穿,不能賣錢,就是沒有用。他們比起一則童話故事裡的小王子可差遠了,這位小王子從一顆外星落在地球的一片沙漠上,感到渴了,尋找著一口水井。他一邊尋找,一邊覺得沙漠非常美麗,明白了一個道理:“使沙漠顯得美麗的,是它在什麼地方藏著一口水井。”沙漠中的水井是看不見的,我們也許能找到,也許找不到。可是,正是對看不見的東西的夢想驅使我們去尋找,去追求,在看得見的事物裡發現隱秘的意義,從而覺得我們周圍的世界無比美麗。
其實,詩、童話、小說、音樂等等都是人類的夢想。印度詩人泰戈爾說得好:“如果我小時候沒有聽過童話故事,沒有讀過《一千零一夜》和《魯濱遜漂流記》,遠處的河岸和對岸遼闊的田野景色就不會如此使我感動,世界對我就不會這樣富有魅力。”英國詩人雪萊肯定也聽到過人們指責詩歌沒有用,他反駁說:詩才“有用”呢,因為它“創造了另一種存在,使我們成為一個新世界的居民”。的確,一個有夢想的人和一個沒有夢想的人,他們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的。如果你和那種沒有夢想的人一起旅行,你一定會覺得乏味透頂。一輪明月當空,他們最多說月亮像一張燒餅,壓根兒不會有“把酒問青天,明月幾時有”的豪情。面對蒼茫大海,他們只看到一大灘水,決不會像安徒生那樣想到海的女兒,或像普希金那樣想到漁夫和金魚的故事。唉,有時我不免想,與只知做夢的人比,從來不做夢的人是更像白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