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峨嵋山上的白雪
峨嵋山上的白雪
怕已蒙上了那最高的山巔?
那橫在山腰的宿霧
怕還是和從前一樣的蜿蜒?
我最愛的是在月光之下
那巍峨的山嶽好象要化成紫煙;
還有那一望的迷離的銀靄
籠罩著我那寂靜的家園。
啊,那便是我的故鄉,
我別後已經十有五年。
那山下的大渡河的流水
是滔滔不盡的詩篇。
大渡河的流水浩浩蕩蕩,
皓皓的月輪從那東岸升上。
東岸是一帶常綠的淺山,
沒有西岸的峨嵋那樣雄壯。
那渺茫的大渡河的河岸
也是我少年時愛游的地方;
我站在月光下的亂石之中,
要感受著一片偉大的蒼涼。
啊,那便是我的故鄉,
我別後()已經十有五年。
在今晚的月光之下,
峨嵋想已化成紫煙。
1928,1,8
〔本篇收入1928年3月出版的詩集《恢復》〕
郭沫若:巫峽的回憶
巫峽的奇景是我不能忘記的一樁。
十五年前我站在一隻小輪船上,
那時候有迷迷濛濛的含愁的煙雨
灑在那浩浩蕩蕩的如怒的長江。
我們的輪船剛好才走進了瞿塘,
啊,那巫峽的兩岸真正如削成一樣!
輪船的煙霧在那峽道中蜿蜒如龍,
我們是後面不見來程,前面不知去向。
峽中的情味在我的感覺總是迷茫,
好象幽閉在一個峭壁環繞的水鄉。
我頭上的便帽竟從我腦後落下,
當我抬起頭望那白雲靉靆的山上。
輪船轉了一個灣峽道又忽然開朗,
但依然是摩天的群峭環繞著四方。
依然是後面不見來程,前面不知去向,
雖然沒有催淚的猿聲,總也覺得淒涼。
我覺得人生行路就和這樣相仿,
雖然所經過的道路,時刻,有短有長。
我們誰不是幽閉在一個狹隘的境地,
一瞬的曇花不知來自何從,去向何往?
那時候我還是只會做夢的一個少年郎,
我也想到了古代的詩人,他們的幻想:
有甚麼為雲為雨的神女要和國王幽會,
但我總覺得不適宜於這樣雄渾的地方。
巫峽的奇景我只能記得個模糊影像,
我當年的眼睛實在也還是一個明盲。
有個機會時我很想再去詳密的探訪,
但我這不自由的身子不正想向國外逃亡?
啊,人生行路真如這峽裡行船一樣,
今日,不知明日的著落;
前刻,不知()後刻的行藏。
我如今就好象囚在了群峭環繞的峽中──
但我只要一出了夔門,我便要乘風破浪!
1928,1,8
〔本篇收入1928年3月出版的詩集《恢復》〕
郭沫若:天上的市街
遠遠的街燈明瞭,
好象閃著無數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現了,
好象點著無數的街燈。
我想那縹緲的空中,
定然有美麗的街市。
街市上陳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
你看,那淺淺的天河,
定然是不甚寬廣。
那隔河的牛郎織女,
定能夠騎著牛兒來往。
我想他()們此刻,
定然在天街閒遊。
不信,請看那朵流星,
那怕是他們提著燈籠在走。
1921年10月24日
〔本篇最初發表於1922年3月
出版的《創造季刊》第1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