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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立梅:從春天出發

丁立梅:從春天出發

風,暖起來了。雲,輕起來了。雨也變得輕盈,像溫柔的手指,撫到哪裡,哪裡就綠了。草色遙看近卻無的,奇妙就在這裡,你追著一片綠色去,那些毛絨絨的綠,多像雛雞身上的毛啊。可是,等你到了近前,突然發現,它不見了。你一抬眼,卻又看見它在遠處綠著,一堆兒一堆兒的,沖你擠眉弄眼。春天的綠,原是個調皮的小夥伴,在跟你捉迷藏呢。而你知道,春天,真的來了。 那麼,我們出發吧,從春天出發。

先去問候一下河邊的柳,“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真的是這樣啊,你須微仰了頭,看它們在春風裡舞蹁躚。

A 毫無疑問,柳是春天最美的使者,它一抬胳膊,燕子飛來了。它一扭腰肢,光禿禿的枝條上,就爬滿翠色的希望。采下一枝柳吧,裝進我們的行囊,在春天,我們學會收藏希望。

去問候一些花兒。B 桃花、梨花、菜花,次第開放。它們偷了春天的顏料,把自己裝扮得鮮豔明媚。粉紅,瑩白,鵝黃,晃花人們的眼。河邊的小野花們,也不讓春天,它們在春風裡,爭相張開了笑臉,星星點點。它們沒有桃花的豔,沒有梨花的白,沒有菜花的恢宏,可是,它們也一樣開出生命的美麗。萬紫千紅總是春呢,它們一樣是春的主人。摘下一朵小野花吧,裝進我們的行囊,在春天,我們學會收藏美麗。

去問候一些小生靈。蜜蜂、蝴蝶、蟋蟀、螞蚱??一個冬天過去了,

它們過得好嗎?側耳傾聽,我們會聽到它們撥動泥土的聲音,它們就要出來了,帶著它們的歌聲。那好,就讓我們靜靜坐一會吧,坐在小河邊,坐在山坡旁,或者,就坐在一棵樹下,等待著那()些歌聲響起,那些來自大自然的聲音,美妙,純潔。是天籟之音。用心記下那些旋律吧,放進我們的行囊,在春天,我們學會收藏歌聲。

去問候飄蕩的春風。“惟春風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其實,它何止是吹在手中?它是吹在心裡面。於是,草綠了,花開了,人的臉上,蕩起微笑。嚴冬終於過去了,所有的生命,在春風裡欣欣向榮。請與春風相握吧,在春天,我們學會感恩與珍惜。

去問候一些種子。葵花,玉米,棉花??那些香香的種子,它們的身體裡,積蓄著陽光和夢想。

泥土的懷抱,已變得濕潤柔軟,它們迫不及待地撲進泥土裡,那裡,很快會生長出一片葳蕤。而到了夏秋,會有果實累累的喜悅。

從春天出發吧,只有在春天種下夢想,才能在夏秋收獲。那麼,讓我們學會播種吧,在春天,跟著一粒種子一起成長。

丁立梅:風會記得一朵花的香

沒事的時候,我喜歡伏在三樓的陽臺上,往下看。

那兒,幾間平房,座西朝東,原先是某家單位做倉庫用的。房很舊了,屋頂有幾處破敗得很,像一件破棉襖,露出裡面的絮。“絮”是褐色的木片子,下雨的天,我總擔心它會不會漏雨。

房子周圍長了五棵紫薇。花開時節,我留意過,一樹花白,兩樹花紅,兩樹花紫。把幾間平房,襯得水粉水粉的。常有一隻野鸚鵡,在花樹間跳來跳去,

變換著嗓音唱歌。

房前,碼著一堆的磚,不知做什麼用的。磚堆上,很少有空落落的時候,上面或曬著鞋,或晾著衣物什麼的。最常見的,是兩雙絨拖鞋,一雙藍,一雙紅,它們相偎在磚堆上,孵太陽。像夫,與婦。

也真的是一對夫婦住著,男的是一家公司的門衛,女的是街道清潔工。他們早出晚歸,從未與我照過面,但我聽見過他們的說話聲,在夜晚,喁喁的,像蟲鳴。我從夜晚的陽臺上望下去,望見屋子裡的燈光,和在燈光裡走動的兩個人影。世界美好得讓人心裡長出水草來。

某天,我突然發現磚堆上空著,不見了藍的拖鞋紅的拖鞋,磚堆一下子變得異常冷清與寂寥。他們外出了?還是生病了?我有些心神不寧。

重“見”他們,

是在幾天後的午後。我在陽臺上晾衣裳,隨意往樓下看了看,看到磚堆上,赫然躺著一藍一紅兩雙絨拖鞋,在太陽下,相偎著,仿佛它們從來不曾離開過。那一刻,我的心裡騰出歡喜來:感謝天!他們還都好好地在著。

做宮廷桂花糕的老人,天天停在一條路邊。他的背後,是一堵廢棄的圍牆,但這不妨礙桂花糕的香。他跟前的鐵皮箱子上,疊放著五六個小蒸籠,什麼時候見著,都有嫋嫋的香霧,在上面纏著繞著,那是蒸熟的桂花糕好聞的味道。 老人瘦小,永遠一身藏青的衣,藏青的圍裙。雪白的米粉,被他裝進一個小小的木器具裡,上面點綴桂花三兩點,放進蒸籠裡,不過眨眼間,一塊桂花糕就成了。

停在他那兒,買了幾塊嘗。熱乎乎的甜,

軟乎乎的香,忍不住誇他,你做的桂花糕,真的很好吃。他笑得十分十分開心,他說,他做桂花糕,已好些年了。 我問,祖上就做麼?

他答,祖上就做的。

我提出要跟他學做,他一口答應,好。

於是我笑,他笑,都不當真。卻喜歡這樣的對話,輕鬆,愉快,人與人,不疏離。

再路過,我會沖著他的桂花糕攤子笑笑,他有時會看見,有時正忙,看不見。看見了,也只當我是陌生的,回我一個淺淺的笑,——來往顧客太多,他不記得我了。但我知道,我已忘不掉桂花糕的香,許多小城人,也都忘不掉。

現在,每每看到老人在那裡,心裡便很安然。像小時去親戚家,拐過一個巷道,望見麻子師傅的燒餅爐,心就開始雀躍,哦,他在呢,他在呢。

麻子師傅的燒餅爐,是當年老街的一個標誌。它和老街一起,成為一代人的記憶。

賣雜糧餅的女人,每到黃昏時,會把攤子擺到我們學校門口。兩塊錢的雜糧餅,現在漲到三塊了,味道很好,有時我也會去買上一個。

時間久了,我們相()熟了。遇到時,會微笑、點頭,算作招呼。偶爾,也有簡短的對話,她知道我是老師,會問一句,老師,下課了?我答應一聲,問她,冷嗎?她笑著回我,不冷。

我們的交往,也僅僅限於此。淡淡的,像路邊隨便相遇到的一段尋常。 我出去開筆會,一走半個多月。回來後,正常上班,下班,沒覺得有什麼不同。

女人的攤子,還擺在學校門口,上面撐起一個大雨篷,擋風的。學生們還未放學,女人便閑著,雙手插在紅圍裙兜裡,在看街景。當看到我時,女人的眼裡跳出驚喜來,女人說,老師,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

當下愣住,一個人的存在,到底對誰很重要?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記得你,就像風會記得一朵花的香。凡來塵往,莫不如此。

它和老街一起,成為一代人的記憶。

賣雜糧餅的女人,每到黃昏時,會把攤子擺到我們學校門口。兩塊錢的雜糧餅,現在漲到三塊了,味道很好,有時我也會去買上一個。

時間久了,我們相()熟了。遇到時,會微笑、點頭,算作招呼。偶爾,也有簡短的對話,她知道我是老師,會問一句,老師,下課了?我答應一聲,問她,冷嗎?她笑著回我,不冷。

我們的交往,也僅僅限於此。淡淡的,像路邊隨便相遇到的一段尋常。 我出去開筆會,一走半個多月。回來後,正常上班,下班,沒覺得有什麼不同。

女人的攤子,還擺在學校門口,上面撐起一個大雨篷,擋風的。學生們還未放學,女人便閑著,雙手插在紅圍裙兜裡,在看街景。當看到我時,女人的眼裡跳出驚喜來,女人說,老師,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

當下愣住,一個人的存在,到底對誰很重要?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記得你,就像風會記得一朵花的香。凡來塵往,莫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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