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子:夢幻農場
我一直夢想有一個小小的農場。
不要像你的相思農場那樣大,那樣的牛馬成群,那樣的五穀雜糧,樣樣都種,那會把人累死的。你想天不亮就得喂畜口、擠牛奶、放牧牛羊,就得下田種地,翻土犁田,鋤草殺蟲,種完了麥子種雜糧,一年四季忙得像陀螺一樣,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那裡還有閒情逸致享受田園之樂;生活如果只剩機械式的操作,就變成一種負擔了。到那時候,恐怕不再是農場主人,而是奴隸了。
而我,只想要一個小小、小小的農場。
三、五甲地就好,幾楹小屋,一彎清溪,搭一架小小的瓜棚,
屋側挖一個大大的池塘,種些藕。蓮花可賞,蓮蓬可采,蓮藕可吃,一舉三得。你吃過剛出水的蓮子嗎?別提有多麽鮮嫩好吃了。何況,吃不完的蓮子可以曬乾,賣不掉的蓮藕可以做藕粉,物盡其用,一點也不會浪費。
另外,再辟一個小池養甲魚(就是鱉嘛),圈一小塊地養鹿,這全是值錢的東西。甲魚拿到臺北大餐廳的筵席上,一客要一、兩千元呢!而鹿,除了每年鹿茸可割外,從頭至腳無一處不值錢,連胃裡未消化的草料都是補品(只希望到時候能狠下心殺它),
你不要笑我這樣的俗不可耐。生活,並不一逕是清風明月的,總還得有依持的條件才清高得起來。這也是生計,使我可以自給自足,自得其樂。
你看,我設想的多麽周全,計畫的多麽美麗。而你知道嗎?我幾乎擁有了這樣一個農場。
就在今年春節過後,一位老鄉因為急用,急著要將它台中附近的一個小農場脫手。五甲地大,只要三十四萬,一家人都心動了,弟弟還特別跑去看了一趟,我們已經準備籌錢,準備買下了,
那一陣子,我惋()惜的心都痛了。
隨後我想通了,那個農場本來就不屬於我的,即使我不生病,我也不可能擁有它。
就像你,我們的農場永遠只能在夢中實現。因為,我們永遠不可能做一個隱世者,我們愛這個世界,愛這個世界的人,我們做不到遺世獨立,甚至「與世無爭」,我們無法逃避、也無法割捨這份人世間的情和愛,以及數不清的牽絆。
「太平廣記」裡的杜子春,為了要煉丹成仙,忍受了各樣的試煉,克服了喜、怒、懼、憎、欲的難關,最後卻因為忘懷不了一個「愛」字,而功虧一簣。杜子春為他沒能修煉成功而後悔,
春天走過,還有夏,今日走過,還有明日。生命不同的歷程總有它不同的風光,不同的美。我極喜愛原子科學家孫觀漢伯伯說的一句話:「有心的地方就有愛,有愛的地方就有美。」且讓我們祈禱、願神保守我們有一顆永遠不會對生活失去信心,對生命失去熱愛,以及不因任何事故而對世界逐漸冷淡的心。
杏林子:婚禮
春天,也是個屬於結婚的季節。
我是一個看見別人結婚就會跟著興奮的人物,每次看到花車什麽的,
我喜歡看見一切美好、圓滿的事物。人生的波折太多,痛苦也多,我們要掙扎、要奔波、要汗流滿面;許多紛爭、許多橫逆、許多勾心鬥角。難得有一件事像這樣同心合意,歡歡喜喜,充滿了無盡的愛和祝福。
雖然,有些婚姻也會變質,也會失敗,但誰也不能否認一對新人互屬終身,立下愛的誓言時,那一刹那真是天地同鑒,日月同心,美得無比。我還是喜歡看到別人結婚,喜歡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就在這人個春天,我最疼愛的小麼妹也結婚了。
好知道嗎?為了她結婚,我居然還去燙了個頭,這也是破天荒的事。原因是我前年做了件長禮服,可憐去年坐骨關節大痛,有一年多沒下山了,一直沒穿,這下可有機會亮相了。妹說我穿得這樣漂亮,卻一頭清湯掛麵,未免太沒氣質了。說也奇怪,關節再痛我都不怕,就是受不了燙髮時刮發、卷髮的痛楚,常痛的我哇哇大叫。不知什麽人發明的這種刑罰,專門折麽女人?但女人的虛榮心還是勝過這一切,我被她幾次說的心動,決定「犧牲到底」,但想到十幾年都沒燙頭了,既然要燙,乾脆就燙個最時髦的「爆炸頭」。只是媽媽嚇壞了,堅決反對,我們母女一向都很有默契,唯有這件事有了「代溝」,結果一邊燙一邊爭執,我要越短越好,媽媽要越長越好,最後理髮師採取中庸之道。可惜,半爆不爆,我只好之為「鬈毛獅子狗頭」。妹妹和恩美一聽我燙了個「半爆炸頭」,全「嘩」的一聲叫起來,羡慕得眼睛都綠了,無奈她倆一個在學校上班,一個在醫院上班,沒這分勇氣「標新立異」,弟弟還埋怨媽媽不夠開放:「你就讓人家爆炸一下有什麽關係?」氣得媽媽罵()我們是一群瘋子。我想每個人都多少有那麽一點瘋狂因數,不定什麽時候就想「爆炸」,就想反叛一下什麽。
其實,燙頭在我根本不在乎好看,只不過好玩罷了。每次看到別人被我「嶄新的面目」嚇了一跳的樣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有種惡作劇似的快感。我實在不是個很正經的人,常有一腦子亂七八糟的歪點子。有一次住院,對面病床一個星期內去世了三位病人,嚇得沒人敢再住,你知道我起了什麽樣的惡念嗎?我竟想「夜半無人私語時」偷偷拉亮空床上的緊紅燈(那時我還勉可以行動),然後再回到自己的犬上裝睡,如果連鬧三個晚上,你能想像會發生什麽後果嗎?恐怕全醫院都哄傳鬧鬼了,只是茲事體大,萬一有人給嚇的一命嗚呼!(有些病人可是命若遊絲啊!)我這一輩子就休想上天堂了。所以想歸想,可沒敢實施出來,只偶爾在心中暗自得意一番。套一句保羅的話:「立志為『惡』由得了我,只是行出來由不了我。」若不是這場病,若不是上帝的律法在裡面管制著我,還不定做出什麽翻江倒海的事呢!妹就常形容說:「姊呀!你要不生病的話,你會造反!」真是我的「伯樂」。
婚禮熱熱鬧鬧的結束了,累得人仰馬翻,只想休息。只有小霍昆一人若有所失。晚上睡覺時,突然悵悵地說:「儷儷姑姑結婚了,以後不能再要她陪我睡覺了。」一副好像被人遺棄的小可憐樣子,聽得人心都酸了。我一向很少流淚,即使面對一分一、二十年的癡情也可以毫不動心,但就是抵不過一張二、三歲小兒帶淚的小臉,稚言稚語的溫情。
從妹的婚禮倒聯想到現代的新娘大多開朗大方,不像傳統的新娘總給人一種不勝嬌羞的味道,我固然不贊成新娘子忸怩作態,卻也不喜歡過分的活潑。有位朋友曾告訴我,他去參加一處婚禮,只見新娘像花蝴蝶一樣滿場亂飛,嘻嘻哈哈,言下似乎不勝感慨。我也是覺得新娘帶一點淡淡的嬌羞,給人一種默默含情、喜不自勝的韻味,較有「新娘的味道」。不管社會怎樣進步,思想怎樣開放,我仍然欣賞含蓄婉約的美。畢竟男女是有別的呀!
杏林子:哭鐵面與笑鐵面
許多朋友看到我,都為我臉上的笑容驚奇,一張一點憂愁都沒有的快樂的臉。怎麽看都不像病人,有人以為我大概屬於天生樂觀型的人物吧!
其實,剛剛相反,我們家五個小孩,我從小是以好哭聞名的。我的哭可是不同凡響,不是隨便乾嚎兩聲便了事的,小哭一、兩個鐘頭,大哭三、四小時。母親家教甚嚴,就是拿我的哭沒辦法,真是軟硬不吃。所以她乾脆棄之不管,任我「自生自滅」。好笑的是,遇到要吃飯或是有什麽好事情,我也會「全自動」停下來,等飯吃好或事情過去了,我又會回到老地方繼續「演唱」。所以,母親管我的哭不叫哭,叫「拉警報」。
生病之後我的眼淚掉的更多了,整天淚汪汪。一聽到別人提甚麽考學校、念書或是郊遊等字眼,我的眼淚就跟石門水庫放水似的,嘩的一聲傾泄而下。
糟糕的是,我哭(),媽媽也跟著偷偷流淚;我愁容滿面,家裡也烏雲密佈。十六歲那年,我信了上帝,不再對自己絕望。同時我也發現眼淚並不能改變事實,只會把自己陷入更絕望的深淵,我開始嘗試用笑臉面對人生。我從來沒有想到,原來,憂愁能教苦難凝結,使你肩上的擔子越挑越重,而快樂卻是氧化劑,使苦難分解,煩惱消逝。
就這樣,有名的「哭鐵面」成了「笑鐵面」。
媽媽要越長越好,最後理髮師採取中庸之道。可惜,半爆不爆,我只好之為「鬈毛獅子狗頭」。妹妹和恩美一聽我燙了個「半爆炸頭」,全「嘩」的一聲叫起來,羡慕得眼睛都綠了,無奈她倆一個在學校上班,一個在醫院上班,沒這分勇氣「標新立異」,弟弟還埋怨媽媽不夠開放:「你就讓人家爆炸一下有什麽關係?」氣得媽媽罵()我們是一群瘋子。我想每個人都多少有那麽一點瘋狂因數,不定什麽時候就想「爆炸」,就想反叛一下什麽。其實,燙頭在我根本不在乎好看,只不過好玩罷了。每次看到別人被我「嶄新的面目」嚇了一跳的樣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有種惡作劇似的快感。我實在不是個很正經的人,常有一腦子亂七八糟的歪點子。有一次住院,對面病床一個星期內去世了三位病人,嚇得沒人敢再住,你知道我起了什麽樣的惡念嗎?我竟想「夜半無人私語時」偷偷拉亮空床上的緊紅燈(那時我還勉可以行動),然後再回到自己的犬上裝睡,如果連鬧三個晚上,你能想像會發生什麽後果嗎?恐怕全醫院都哄傳鬧鬼了,只是茲事體大,萬一有人給嚇的一命嗚呼!(有些病人可是命若遊絲啊!)我這一輩子就休想上天堂了。所以想歸想,可沒敢實施出來,只偶爾在心中暗自得意一番。套一句保羅的話:「立志為『惡』由得了我,只是行出來由不了我。」若不是這場病,若不是上帝的律法在裡面管制著我,還不定做出什麽翻江倒海的事呢!妹就常形容說:「姊呀!你要不生病的話,你會造反!」真是我的「伯樂」。
婚禮熱熱鬧鬧的結束了,累得人仰馬翻,只想休息。只有小霍昆一人若有所失。晚上睡覺時,突然悵悵地說:「儷儷姑姑結婚了,以後不能再要她陪我睡覺了。」一副好像被人遺棄的小可憐樣子,聽得人心都酸了。我一向很少流淚,即使面對一分一、二十年的癡情也可以毫不動心,但就是抵不過一張二、三歲小兒帶淚的小臉,稚言稚語的溫情。
從妹的婚禮倒聯想到現代的新娘大多開朗大方,不像傳統的新娘總給人一種不勝嬌羞的味道,我固然不贊成新娘子忸怩作態,卻也不喜歡過分的活潑。有位朋友曾告訴我,他去參加一處婚禮,只見新娘像花蝴蝶一樣滿場亂飛,嘻嘻哈哈,言下似乎不勝感慨。我也是覺得新娘帶一點淡淡的嬌羞,給人一種默默含情、喜不自勝的韻味,較有「新娘的味道」。不管社會怎樣進步,思想怎樣開放,我仍然欣賞含蓄婉約的美。畢竟男女是有別的呀!
杏林子:哭鐵面與笑鐵面
許多朋友看到我,都為我臉上的笑容驚奇,一張一點憂愁都沒有的快樂的臉。怎麽看都不像病人,有人以為我大概屬於天生樂觀型的人物吧!
其實,剛剛相反,我們家五個小孩,我從小是以好哭聞名的。我的哭可是不同凡響,不是隨便乾嚎兩聲便了事的,小哭一、兩個鐘頭,大哭三、四小時。母親家教甚嚴,就是拿我的哭沒辦法,真是軟硬不吃。所以她乾脆棄之不管,任我「自生自滅」。好笑的是,遇到要吃飯或是有什麽好事情,我也會「全自動」停下來,等飯吃好或事情過去了,我又會回到老地方繼續「演唱」。所以,母親管我的哭不叫哭,叫「拉警報」。
生病之後我的眼淚掉的更多了,整天淚汪汪。一聽到別人提甚麽考學校、念書或是郊遊等字眼,我的眼淚就跟石門水庫放水似的,嘩的一聲傾泄而下。
糟糕的是,我哭(),媽媽也跟著偷偷流淚;我愁容滿面,家裡也烏雲密佈。十六歲那年,我信了上帝,不再對自己絕望。同時我也發現眼淚並不能改變事實,只會把自己陷入更絕望的深淵,我開始嘗試用笑臉面對人生。我從來沒有想到,原來,憂愁能教苦難凝結,使你肩上的擔子越挑越重,而快樂卻是氧化劑,使苦難分解,煩惱消逝。
就這樣,有名的「哭鐵面」成了「笑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