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林莽:螢之光,一閃
一粒小小的螢,穿越黑夜,
世界上最微弱的火,沒有熱量,冰冷的火,
只一閃,便不見了。
光的密碼,毋需破譯,只那麼一閃,已證明了
夜的黑。
漠漠荒野,深深的灌木叢,
潮濕的沼澤地,古墓碑上有黑色的苔蘚,
你輕輕地掠過,不曾棲息,停留。
小小的一盞綠燈籠,飛著,飛著,
在尋找什麼?
是火,卻並不燃燒,
是燈,能照()亮什麼?
綠幽幽的一點點光,
只一閃,便不見了。
夜如許深,如此遼闊。
守住,守住這一粒微弱的光的孤獨。
能這麼輕輕地一閃,一閃,
就已經足夠。
耿林莽:曠野無邊
落日似一面銅鑼,在地平線做古典式莊重的告別,
沙沙之聲,有風擦邊而過,向曠野的深處走去,
曠野。曠野無邊,在迷霧中收縮,漂浮。
黑黝黝的原始森林,山巒在其間潛伏,幽靈的腳步,漸行漸遠。
忽聽見鼓聲隱隱,嗩呐的嗚嗚,
“奧奧”,有人在唱歌:“奧奧,你問我要走向何方?”歌聲沙啞,反反復複。
“奧奧,我已經走到了曠野盡頭”。
歌聲裹著迷霧,更顯模糊。
隱約間,我看見了白堊崖的殘軀,似野獸的牙齒,已殘缺不全。
它的周邊,散列著高高低低的墓碑,墳塋。
生與死在這裡切割。死亡,便是曠野的盡頭麼?
我聽見鐵錘敲()擊石塊的聲音,空空洞洞,響成一種節奏,
老石匠在雕刻墓碑,為石頭鑲一道最後的花邊。
他不說話,只管埋著頭敲,敲出了一片彌漫的粉塵。
在他身邊,散列著高高低低的墓碑,
我彎下腰,從蔓草中折下一枝野枸杞。編成紅瑪瑙似的珠串,放在墓碑的前面,
這是死者鮮血凝成的火花,輝煌,明麗,閃閃爍爍。
生命便是如此無盡止地輪回著。
曠野無邊,永遠找不到它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