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一多:玄思
在黃昏的沉默裡,
從我這荒涼的腦子裡,
常迸出些古怪的思想,
不倫不類的思想;
仿佛從一座古寺前的
塵封雨漬的鐘樓裡,
飛出一陣猜怯的蝙蝠,
非禽非獸的小怪物。
同野心的蝙蝠一樣,
我的思想不肯只爬在地上,
卻老在天空裡兜圈子,
圓的,扁的,種種的圈子。
我這荒()涼的腦子
在黃昏的沉默裡,
常迸出些古怪的思想,
仿佛同些蝙蝠一樣。
聞一多:晴朝
一個遲笨的晴朝,
比年還現長得多,
象條懶洋洋的凍蛇,
從我的窗前爬過。
一陣淡青的煙雲
偷著跨進了街心……
對面的一帶朱樓
忽都被他咒入夢境。
栗色汽車象匹驕馬
休息在老綠陰中,
瞅著他自身的黑影,
連動也不動一動。
傲霜的老健的榆樹
伸出一隻粗胳膊,
拿在窗前的日光裡,
翻金弄綠,不奈樂何。
除了門外一個黑人①
草,刮刮地響聲漸遠,
再沒有一息聲音——
和平佈滿了大自然。
和平蜷伏在人人心裡;
但是在我的心內
若果也有和平的形跡,
那是一種和平的悲哀。
地評穩地轉著,
一切的都向朝日微笑;
我也不是不會笑,
淚珠兒卻先滾出來了。
皎皎的白日啊!
將照遍了朱樓的四面;
永遠照不進的——
遊子的()漆黑的心窩坎:
一個厭病的晴朝,
比年還過得慢,
象條負創的傷蛇,
爬過了我的窗前。
聞一多:寄懷實秋
淚繩捆住的紅燭
已被海風吹熄了;
跟著有一縷猶疑的輕煙,
左顧右盼,
不知往那裡去好。
啊!解體的靈魂喲!
失路的悲哀喲!
在黑暗的嚴城裡,
恐怖方施行他的高壓政策:
詩人的屍肉在那裡倉皇著,
仿佛一隻喪家之犬呢。
蓮蕊間酣睡著的戀人啊!
不要滅了你的紗燈:
幾時珠箔銀絛飄著過來,
可要借給我點燃我的殘燭,
好在這陰城裡面,
為我照一條道路。
燭又點燃了,
那時我便作個自然的流螢,
在深更的風露裡,
還可以逍遙流蕩著,
直到黎明!
蓮蕊間酣睡()著的騷人啊!
小心那成群打圍的飛蛾,
不要滅了你的紗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