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也許,我不該寫信
也許,我不該寫信
我不該用眼睛說話
我被粗大的生活
束縛在岩石上
忍受著夢寐的乾渴
忍受著拍賣商估價的
聲音,在身上爬動
我將被世界決定
我將被世界決定
卻從不曾決定世界
我努力著
好像只是為了拉緊繩索
我不該()寫信
不應該,請你不要讀它
把它保存在火焰裡
直到長夜來臨
1981年7月
顧城:有時,我真想
有時,我真想
整夜整夜地去海濱
去避暑勝地
去到疲憊的沙丘中間
收集溫熱的瓶子__
象日光一樣白的,象海水一樣綠的
還有棕黃色
誰也不注意的憤怒
我知道
那個唱醉歌的人
還會來,口袋裡的硬幣
還會象往常一起錯著牙齒
他把嘴笑得很歪
把輕蔑不斷噴在我臉上
太好了,我等待著
等待著又等待著
到了,大鐘發出轟響
我要在震顫間拋出一切
去享受迸濺的愉快
我要給世界留下美麗的危險的碎片
讓紅眼睛的()上帝和老闆們
去慢慢打掃
1982年6月
顧城:那是冬天的黃土路
那是冬天的黃土路
路邊堆積著卵石
塵土在淡漠的陽光中休息
在寒冷中保持著體溫
我們走累了
你說,看不見那幢空房子
也許沒有,我們坐一下吧
這裡有一個土坎
我熟悉土坎上的乾草
它們折斷了
獻出了僅有的感情
它們告訴我
一切都會變,在夜裡
最善良的風也會變成野獸
發出一聲聲荒野的嚎叫
它們說:別坐得太久
然而,你睡著了
很輕地靠在我的肩上
你棕色的長髮在我的胸前散開
靜靜地散開
疲倦得忘記了飄動
太陽,太陽不能再等了
同情的目光越來越淡
我失去了把你喚醒的語言
那是冬天的黃土路
黑夜開始在陰影中生長
第一顆星星()沒有哭泣
它忍住了金黃的淚水
你輕輕地靠在我的肩上
在我不會冷卻的呼吸裡
你嘴唇抖動著,在夢中訴說
我知道,那是請媽媽原諒
198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