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昌英:忙
“忙”字一隻,就夠概括我最近的生活。嗨,這個“忙”字的滋味真夠你受!
它有壓榨緊捆威逼利誘的威力。我自小就害怕棺材,因為睡在裡面,出不得氣。
“忙”就像這末一個長方形的,木頭有半尺來厚的木匣子,把你嵌在裡面,腦袋兒不能伸,腳尖兒不能頂,兩手更是沒法抱著頭兒伸個懶腰兒!眼兒嗎?那更是沒得說的了!任你秋光怎樣明媚,秋菊怎樣淒豔,秋月怎樣皖潔,這個匣兒把你封得緊緊的,不讓你的一雙眼兒越雷池一步。
忙!像我這末一個身兼數種要職的大員,怎樣會不忙呢?我是個主婦。當然,跑廚房,經管柴米油鹽醬醋茶,應接賓客,都是我的本分。一會兒,“太太,油沒有了。”一會兒,“太太,洗衣皂沒有了。”一會兒,“太太,挑水的要錢。”一會兒,這個那個,給你腦袋兒叫個昏,兩腿兒跑個酸,好在這個職務雖是重要,我只挑得小半個在身上,其餘的大半個,有個非常的老好人兒替我肩去了。
最可怕的是鞋襪,破了又補,補了又破,終年補破襪,做新鞋,一輩子也鬧不清!
從前有僕婦代勞,現在非親手操作不可。當然,你要是腰纏十萬,代勞還是有的。
窮教授的家庭,那來這一份兒便宜?
我又是個教授,而且自命是個挺認真的老教授。每星期八九個鐘頭的正課,編講義,看參考書,改卷本,已經就夠一個人整個身心的忙了,況且還要這裡參加一個會議,一去半天,那兒參加一個座談會,
其實,做主婦也得,做母親也得,當教授也得,三職一身兼之,都是我分內之事,責無旁貸,義不容辭。可是,我這個不守本分的人,還有一個毛病,說起來,挺難為情的!我……咳!快別做聲吧,免得把人羞殺!什麼?那有什麼害躁的!人世間自命是什麼什麼的多著,自命是什麼,並不一定真的是什麼。所以我自命是皇帝,也不打緊,也無害於天地萬物!因此,我這裡敢於大膽地說出來:我自命是個作家。
因為我自命是個作家,就有許多雜誌、書店、機關、社會、邀我做文章。這末一來,就真的把我忙殺了!上春四五月間商務印書館王雲五先生一時心血來潮,
他設計周詳之後,邀我替他編著《法國文學》一書,十萬字左右,約定十月底交稿。
糊塗蟲的我,也可謂是貪一筆稿費的我,竟貿然提起筆,將“袁昌英”三個字簽在契約上,一溜煙送入郵箱去了。
這真有點像浮土德和墨非斯托夫力士換了契約一樣,從此不得自由了。記得從七月五日開始工作,在整個將近三個月的暑假裡,我苦作的像個黑奴。因為屋小人多,我把書籍筆硯,搬到一間幽暗不見天日的儲藏兼便房的屋子裡,實行埋頭苦幹。
天氣有時熱到九十七八度,汗流浹背,我也不管。小孩哭叫,我也不管。柴米油鹽,我也不管。應酬交際,
在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應早已寫完。但是十月中學校開學,教授的職責,非全力肩起不可,又因今年教一門新課,非編講義不可,所以美麗的《法國文學》,還缺著三隻腳趾兒沒有繡完!
您看,我最近幾個月兒的生活,是不是裝在這個“忙”字的木匣子裡,使我吐不得氣,伸不得腰,感覺渾身是束縛?就是這末“忙”,也還不打緊,還有更可怕的是欠著一身的債。《法國文學》的稿費,已經支用一半,契約期已過,尚不能交稿,這個精神的負擔該多重!四五個月以來,
還有堆積如山的書報雜誌,都得補讀。所以還了第一筆大債以後,預備今後三個月的工夫,完全跳出那“忙”字的木匣子,去自由自在清清閒閑還其餘的債!
(選自《行年四十》)
王統照:鐵匠
一個星,兩個星,無數明麗的火星。
一錘影,兩錘影,無數快重的錘影。
來呀,大家齊用力,
咱們要使這鐵火碰動!
一隻手,兩隻手,無數粗硬的黑手。
一陣風,兩陣風,無數呼動的風陣。
來呀,大家齊用力,
咱們先要忍住這火熱的苦悶。
一個星,一錘影;一隻手,一陣風;
無數的星,無數的錘影;
無數的手,()無數的風陣。
來呀,大家齊用力,
在這裡是生活的緊奮!
大家齊用力,在這裡是生活的緊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