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怡恨過婆婆。
那時小怡與男友還在談婚論嫁,男友的臉色卻越來越尷尬,終于吞吞吐吐地說:“你媽……能不來參加婚禮嗎?我媽說……婚禮上,女方三位家長,會讓親戚笑話的。”
小怡只覺得一個天雷打過,她剎那間外焦里嫩,一個笑容就這樣凝在臉上,成為脆皮:這還是那個男人嗎?聽說她痛楚的家庭背景,緊緊抱她入懷,說:我疼你,我要把你缺的愛都還給你。
后來很久小怡都無法原諒自己:她對母親說謊,說只拿了證沒辦事;她在婚禮上強顏歡笑,一定是最哀傷的夜色新娘;母親無意中看到她的婚紗照小樣,
她因此恨煞了婆婆。婆婆一絲不茍的棉毛衫,洗得褪了色,邊緣都絲絲縷縷著;婆婆關過的水龍頭跟上了第七封印一樣,小怡要雙手才扭得開;婆婆買回大蝦來,坐在小板凳上把所有的殼都剝出來,蝦肉蒸煮煎炸不提,蝦殼她剁碎,裹上面粉炸了給自己和小怡吃。小怡吃得滿肚子都是沙礫,頓覺自己已經化身珍珠貝。
她討厭婆婆這樣的女人,婆婆的世界就是這些衣食住行,永生不了解愛、欲望、恨。婆婆從來不認為婚禮的事,
窺到婆婆的另一層世界,是小怡有一夜突然驚醒,聽見幽咽的、低抑的爭吵與哭泣。她輕輕推醒丈夫,得到一句不耐煩的:“睡覺!”她借著喝水如廁來來回回,
睡足了的丈夫心平氣和多了:“早八輩子的事了,只有我媽放不下,我爸都快忘了。”鬧得最厲害的幾年,是他還上初中,父親出走,只每月捎生活費回來,連同一張離婚協議。母親收下錢,協議一團往垃圾箱里一扔,不管廠里的人怎么說,她照樣昂頭買菜,在菜市場與人為一分錢爭執不休,昂頭上班,和同事的談笑聲絲毫不走樣。只有一次,他看到母親哭,坐在門邊的小板凳上,蜷縮在整個世界的黃昏陰影里,周圍是散了一地的菜,她哭得聲嘶力竭:“他們說我沒人要,我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如果不是為了你……”
年紀大了,公公也就回歸家庭了,婆婆啞忍的恨,還沒來得及爆發,家里就多了小怡這個外人。那些原本要傾瀉的洪水,就變成暗涌。婆婆一生有很多賬要和公公算,最大的一個就是:你到底喜歡過我沒有,喜歡為什么離開,不喜歡為什么娶我?不是因為她的身體住在已經破破爛爛的內衣里,她就不是女人;不是因為她老得已經看不出性別,她就沒有女人容易受傷害的心。
小怡終于有一點點,能夠理解婆婆了。她對小怡母親的刻薄,也許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她放棄了尊嚴與可能的幸福,保有了一個正常的家,擁有體面,這是值得的。也許,是暗暗的嫉妒,另一個女人自私了,毅然選擇離開,沒有把孩子視為自己人生的第一使命。
小怡想:要不要,和婆婆好好談一談呢?因為有小生命在她體內正漸漸萌發如種子。小怡不知道來的是他還是她。但,關于愛情,關于家庭,關于犧牲,關于奉獻……總歸是一個人一生要學習的話題。恨過才知情濃,怨過才知道寬恕的艱難。婆婆,母親,以及小怡自己,都在同一個劇情里流過淚,而作出不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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