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親終于走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母親不在的時候,我們常常整日說不上幾句話。偶然,碰上有趣的電視節目,也僅是拘束地用短暫的訕笑敷衍了事。似乎,這成了我們彼此聲線交匯的惟一方式。
為了避開這種尷尬的局面,我將越來越多的時間交給了書房。就這樣,不知從何日起,我和父親開始了各占一室的生活。他在客廳里懶洋洋地看著電視,而我,則在安靜的書屋里,埋頭寫字。
一日之中總會有那么幾次,父親輕柔地敲開我的門,微微探出頭問:“哦,還沒寫完嗎?不知道是誰打電話找你,我該怎么說呢?”
幾乎每次我都告訴父親:“爸,你幫我回了他吧,就說我不在,我這兒還有很多東西沒寫呢!”父親點點頭,躡手躡腳地關門退了出去。
這些年我很少外出,常常一個月還逛不了幾次街。母親說我是越來越朝著父親的方向發展去了。似乎,這一點我與父親確有共通之處。
父親的言辭不多。即使我胃痛難忍,他也僅是在旁關切地反復問這么一句:“要不要去醫院?走吧,咱們去醫院吧!”
他不比母親,每每焦急中攜卷著淚光,低著頭,關懷備至地詢問,翻箱倒柜地幫忙找藥。父親在這一刻是極為木訥的,他不知道家里的藥在何處,更不知道該如何陳述內心的惶恐的不安。他習慣了這種男人式的假鎮定。
對于他,我也一樣。陰寒天氣突來,他疼得齜牙咧嘴,我也只是默默地生火,為他慢慢貼上兩記風濕鎮痛膏。他從不曾責備過我的駑鈍。我想,他定然是清楚地知道,他的孩子,已經擁有了與他一般含蓄的情感。
母親參加了花燈團。我和父親獨處的時間越來越多。很多時候,我翻開書柜中的相冊,
一想到時光的無情,父親的來日可數,胸中便恍然騰升起一股愈漸濃烈的愧疚。我擱下手中的紙筆,慢慢地走到客廳,極為自然地和父親坐到了一起。父親漫不經心地問:“都寫完了?”我點點頭,便各自沒了任何言語。
“爸,這個電視好看嗎?”“還行。”“主要都說些什么呢?”“我也不太清楚,剛看。”有時我想,父親一定可以對這個電視說出許多許多的話,只是不知出于何故,他再不愿對我說起。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地,聰明地學會了如何避開這類言辭較多的話題。那是我成年之后給他的最為完整的一天。
那么之前在我書房里反復進出,并謊報有來電的父親,一定也是出于某種不可名狀的原因。父與子的關系,其實就是劍與劍鞘的關系,明明密不可分,卻還是不得不用堅硬的身軀抵擋著彼此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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