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與楊梅去了陸水湖,正下著微微的雨,岸邊的景物都籠罩在一片氤氳里,游人不多,我們包了一艘船,飄蕩在湖上。雨飄了進來,我脫下外套給她披上,聽見她輕輕哼著歌,“西湖美景三月天吶,春雨如酒柳如煙吶……”微微仰著頭,臉上有一點點悵然。雨勢漸大,遠遠看去,岸上的山川景物都隔了一層,看不清了。世界縮小到一個船艙,只剩了我們兩人,其余的,都停止在雨的那一端。
船靠了岸,岸邊已有一群小伙子在等。我們剛剛下船,他們便沖上來,在我身邊硬擠過去,看見楊梅的短裙,他們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
眼看就要吃大虧,我揮拳打倒面前的一個,趁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拖了楊梅就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聽得背后的喝罵聲越來越近,我一眼看見前面有個干溝,溝底滿是及腰的芒草,是來時經過的,想都不想,抱了楊梅縱身一躍,蹲身于草叢間。
他們一直向前追去,過了一會兒又紛亂地回來。人聲四散,腳步雜沓地經過我們頭頂,都罵罵咧咧的,顯然在找尋我們。我摟緊楊梅,一動也不敢動,屏住呼吸。
我還摟著她,遠遠地,是誰在唱,
我好像有點懂得許仙了。誰能比一條蛇的腰肢更纖細,當她依偎,是一種纏柔,讓人脫身不得,心迷神醉,越纏越緊,越陷越深。然而卻時時刻刻記著,她不是同類,一切都是幻象,害怕會有禍患,會有不可測的事,會付出不能承受的代價。無端地,我覺得疲倦。
楊梅不明白我的態度何以會冷下來。我說:“我們回去吧,休整一下,也好上班了。”
家里高朋滿座,煙氣、麻將聲、電視聲、人聲,混雜成網,有不少是跟我生意有關的人。如果是平常,我會坐下來細細跟他們應酬,但是我太累了。我去了燕西家,往她床上一躺,幾乎立刻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有一瞬間我不知道身在何處。是傍晚,室內有種幽陰的氣息,微光曲曲折折,
我小心翼翼地替她除下眼鏡,俯身下去的時候,燕西翻個身,半個身子合撲過來,我嗅到一種既親切又陌生的氣息:黏黏的,卻帶著熱度,微微地蒸騰著,非常的家常。我猛地醒過來:那是人的氣味,也是每一個居家的味道。我突然摟住她,吻上她汗黏的頸背。
這將是我的家,燕西會是我一生的妻,我不要玫瑰與細雨、唇上的暗香,我只要這樣的日子,簡單的、庸常的,卻是溫熱的、熟悉的。然而我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恐懼,只要一步之差,我就將從此不能回頭,永永遠遠地被摒棄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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